轿辇刚入公主府二门,外院管事婆子已踩着残雪疾奔过来,棉裙下摆沾着泥学点子,隔着轿帘急声道:
“殿下,宫里林公公遣小太监来了,说有要事回禀。“
杨千月正揉着发胀的太阳穴,闻言掀了半幅轿帘,冷风卷着雪沫子灌进来。
她眼尾扫过廊下缩着肩的小太监,那孩子脸冻得通红,手里还攥着个用油布裹紧的帖子。
“进暖阁说。”
杨千月踩着梁亭峰递来的锦凳下车,狐裘披风扫过积雪,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
暖阁里地龙正旺,小太监捧着帖子跪在鎏金脚踏上,声音冻得发颤:
“回殿下,方才清华宫传旨,陛下巳时初开始单独召见了忠义侯......”
杨千月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碧色茶汤里的沫子晃了晃。
“谈什么了?”
“皇上屏退了左右,屋里只留了陆统领和如意姑娘。奴才们不敢偷听,只瞧见侯爷进去时,袖摆沾了半截松针......后来,殿里有砸东西的声响,似乎是皇上发了很大的火气……“
小太监偷瞄着她脸色,“林公公特意派奴才来禀告殿下。”
杨千月指尖在暖玉杯壁上划着圈,忽然笑出声,踹了脚旁边的铜火盆,火星子溅在青砖上:
“突厥犯境,北伐在即,皇上发火正常,不是我们这些闲人该操心的事儿。倒是你,冻成这样,吉祥,赏他两锭银子买炭火。”
小太监磕头谢恩时,内院忽然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府医的贴身药童跌跌撞撞闯进来,膝盖在门槛上磕出一声闷响:“殿下!师父说程公子他......他不对劲。”
杨千月搁下茶盏,茶盖与杯身相碰,发出清脆一声。
“怎么个不对劲?”
“师父说程公子不仅中了迷香,还中了剧毒。”
“好大的胆子!”杨千月霍然起身,手中茶盏应声摔得粉碎。
瓷片与滚烫的茶水四溅,惊得满室噤若寒蝉。
她脸上瞬间褪去慵懒,只剩下惊怒交加的煞白,胸口剧烈起伏,手指着梁亭峰,声音尖利得破了音。
“皇上安排的骁果卫马上就到了。你去跟他们盯紧了这事儿!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找出来。必须给本宫查个说落实出!”
她的反应,是一个“新宠”骤然遇险的震怒与后怕,符合一个被冒犯的、骄纵公主的本能。
梁亭峰忙应道,“是!”
他来之前还觉得屈辱。此时才发现,公主府里竟然真暗藏如此胆大包天的奸细,长公主的处境实在危险!
只是为何是程公子?如果想对在公主殿下不利,应该给殿下下毒。
他脑子里不自觉地闪过曾经来过公主府的几位大人的面庞。
难道…
杨千月心头已明了——必是李泽厚所为。得不到便毁掉,杀人灭口。
她顾不上仪态,疾步向内院奔去,吉祥紧紧跟上,梁亭峰则立刻转身去迎即将到来的骁果卫。
程立言的卧房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甜腻气息。
他躺在拔步床上,脸色泛着不祥的青灰,嘴唇是诡异的紫黑色,气息微弱得几不可闻。
府医周太医正捏着银针皱眉,见杨千月进来,额上冷汗涔涔,猛地跪地:“殿下,程公子并非中了迷香......属下……属下无能!”
杨千月面色焦急,怒问道,“那是什么毒?”
她扑到床边,看着程立言的模样,眼中是真实的惊骇与焦急。
如此才华横溢的青年才俊,竟然就这样被李泽厚毒杀了。既为一条无辜的性命惋惜,也为大隋可能失去一个杰出的人才感到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