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典的嘴唇动了动,那句“怎么回事”在喉咙里滚了滚,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我们,帮不上忙的。”壮男人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摇了摇头,眼底是一片沉寂的灰。
“在这里,管好自己的事,能活得久一点。问多了,知道了,就是给自己添堵。”
他终于把那块肉干塞进嘴里,机械地咀嚼起来,坚硬的肉干在他嘴里发出沉闷的碎裂声,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插曲。
“你们这种武者,日子应该比我们好过吧?”他生硬地转开了话题,“每天就是修炼?打坐?”
叶川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这个男人的眼神里,没有悲伤,没有同情,只有一种长久浸泡在苦难里,已经习以为常的漠然。
这里的人,似乎早已习惯了痛苦与别离,并将其视作生活本身。
壮男人没等到回答,也不在意,自顾自地收拾起桌上的东西,然后便躺回自己的铺位,背对着他们,不再言语。
夜色渐深。
那个瘦男人再也没有回来。
蒋典翻来覆去,心神不宁。
那扇单薄的门板,此刻在他眼里,仿佛隔开了生与死,外面是未知的、残酷的黑夜。
不知过了多久,下铺传来了壮男人绵长而平稳的呼噜声。
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带着一种雷打不动的沉稳,更衬得蒋典心乱如麻。
他悄悄翻了个身,借着窗外渗进来的微光,看向叶川的上铺。那里一片安静,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或许只有自己,才会为这点事辗转反侧。
他有些自嘲地想。
他以为叶川也睡着了。
他张了张嘴,想轻声唤一下老师的名字,寻求一点微不足道的慰藉。
然后下一秒。
黑暗中,一双眼睛毫无征兆地睁开,平静地看向他。
那目光清澈、沉静,没有一丝睡意,像两汪深不见底的寒潭。
蒋典的心跳骤然停了一瞬,差点叫出声来。
他……他根本就没睡!
不只是没睡,蒋典能隐约感觉到,一股极其微弱但又无比精纯的气息,正在叶川的身体周围,以一种奇特的、带着生命力的韵律缓缓流转。
他在修炼。
一边休息,一边修炼。
这怎么……可能啊!!
“叶……叶老师……?”他结结巴巴地开口。
“睡不着?”叶川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像羽毛拂过耳畔。
“那为什么不起来修炼?”
蒋典的脸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虚得像一缕随时会散的烟。
“我太累了。”
他说的是实话。《幽玄决》的每一次运转,都像是把他的精神和骨髓一起榨干。现在他连撑起身体的力气都快没了,还谈什么修炼。
叶川静静地看了他片刻,然后问。
“想学吗?”
蒋典一愣,“学什么?”
“边休息,边修炼的方法。”
这几个字让蒋典懵了半秒。
他几乎以为自己累出了幻觉。
在这种命如草芥的地方,这种听起来如同神迹般的法门,怎么可能存在?
叶川的轮廓在黑暗中纹丝不动,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
他似乎只是点了点头,确认了蒋典没有听错。
“不过,我得先告诉你代价。”
他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一旦学了,你可能再也无法拥有真正安稳的睡眠。”
“你的意识会永远保持一部分清醒,你的身体会习惯在浅层的休息中,维持着野兽般的戒备。”
叶川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重量。
“但好处是,你能保持全天候的警觉。”
“无论发生什么,都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蒋典攥紧了身下粗糙的床单,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泛白。
安稳的睡眠?
在这里,那本身就是一种奢侈,一种随时会被惊醒、被撕碎的脆弱幻觉。
他需要力量。
他更需要活下去。
“我学。”
蒋典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透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叶川似乎早就料到了他的回答,对此没有半分意外。
对于蒋典这种心思太重、容易被自己困住的人来说,不间断的行动是唯一的解药。
“躺好。”
叶川的指令简洁。
“放松身体,不要去想你的功法,不要主动去调动你体内那点可怜的灵气。”
蒋典依言照做,重新躺平,努力让每一寸紧绷的肌肉都松弛下来。
下铺壮汉的呼噜声依旧绵长,像一首单调的催眠曲,却丝毫无法安抚蒋典狂跳的心。
“现在,闭上眼。”
“去感知。”
叶川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抗拒的引导力。
“感知风,它正从窗户的缝隙里挤进来,带着荒野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