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愔之眼神骤缩。
这家伙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怕不又是一个贾诩式的毒士?
自己捡到宝了?
众人也大为惊愕,纷纷看向徐道覆。
“继续!”
王愔之示意。
得了鼓励,徐道覆信心大增,侃侃道:“谢琰领卫将军,徐州刺史,领军十数年,乃世家门阀除郎君外,唯一知兵之人。
此人勒兵浙江之北,不肯过江与郎君合击于仆,固然自大自傲,视郎君为小辈,岂肯纡尊降贵听从一小辈之命,但郎君可曾往深里想过?”
王愔之看着他。
徐道覆又道:“谢琰若引兵过江,有王凝之夫妇为郎君撑腰,他奈何不得郎君。
而浙江以北不同,倘若谢琰起了歹心,强驱郎君为先登,与孙恩作战,他则可渔翁得利,又或者更进一步,纳郎君于帐下听命,试问郎君敢拒否?”
王愔之略有些沉默。
是的,看似他与谢琰互不统属,可人家资格老啊,在士人中的名望极大,又是谢安之子,几乎可视作陈郡谢氏的族长,真要征调自己,自己无论从不从,都是个两难的选择。
作为现代人,天生厌恶风险。
他的心里,隐隐有了一丝杀机!
不过仍是澹澹道:“谢琰不至于如此卑劣。”
“呵~~”
徐道覆呵的一笑,精神大振。
连卑劣这样的词都用出来了,倾向还不明显吗?
于是问道:“郎君可知会稽天候?”
王愔之道:“正要讨教。”
徐道覆道:“谢琰长居建康,不明会稽天候,但仆久居会稽,每年夏秋,常有飓风来袭,江河翻滚,风大雨急,人在野外几难立足。
假使孙恩冒着风雨突袭谢琰,谢琰焉能不败?
好教督帅得知,仆观天象,近期或有飓风登陆。”
“这才六月,怎么就有飓风来了?”
王愔之问道。
徐道覆智珠在握,负手道:“飓风来前,常刮东北风,风力渐次增大,且天气闷热难耐,而在海上,亦有长浪奔涌奇景,海鸟则聚集在船只附近,难以驱赶。
去岁大旱,未见飓风,而今雨水丰沛,或会有多只飓风登陆,并且往年,亦有过六月飓风上岸之先例。
故仆敢断言,旬月之内,或有飓风,那谢琰不识天时,必为孙恩所趁。
再者,今日之琅琊王氏日渐衰微,反是陈郡谢氏人才辈出。
谢琰乃谢安之子,其父子四人,除谢混傲啸山林,不通军务之外,前三者皆于禁军任职,若此三人死于孙恩之手,谢氏必遭重击。
试问,侨姓门阀中,除郎君,谁还有资格领军作战?此乃仆一家之言,郎君姑且一听。”
四周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徐道覆这话,与造反无异。
虽然谁都知道王愔之怀有不臣之心,最差也是往桓宣武的旧路上走,可彼此间心照不宣,不能拿明面上讲啊。
徐道覆什么话都敢说,莫不是疯了?
王愔之突然笑道:“你倒是敢言!”
徐道覆拱手道:“仆既降了郎君,理当为郎君赞画,食主之禄,为主分忧,自是言无不尽。
不过若谢琰兵败之时,郎君却按兵不动,谢夫人必起疑。
郎君可修书一封予谢夫人,请谢夫人写信劝说谢琰先行过江,待郎君整顿兵马之后,与之合兵北上,但莫提飓风之事。
仆料谢琰必不从,而郎君提醒过了,谁都无话可说,谢夫人乃明理之人,岂会责怪?”
薛银瓶不由移目向王愔之。
她是陷于北地的晋人,未受过晋德,对晋室没有任何归属感,她很愿意陪着王愔之争夺天下,看看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却不愿王愔之变成一个为达目地,不择手段的冷血之人。
王愔之沉吟道:“谢琰乃国之栋梁,也是我妻谢月镜的叔祖,不管他对我有怎样的的心思,我不能主动害他,一切依计划施行。
尽快收拢降卒,送往钱塘屯田,届时再择机渡江。
不过信还是要给谢夫人写,拿纸笔来!”
“我来吧。”
薛银瓶取来纸笔,又有亲随摆上几案,于是跪坐于一旁研墨。
看着薛银瓶微微侧向王愔之,轻轻研墨,那驾轻就熟的模样,薛安民暗暗叹息,这妹妹沦陷了啊。
而且全家都近乎于沦陷了。
作为领头大哥,心情是复杂的。
其实也不奇怪。
王愔之身份高,天然就有压制性,又不象别的士家郎君不务正业,偏还自律的很,他是看着王愔之从无到有,一步步走来。
将来必成大业。
放着这样的明主不投,还想怎么样?
可是他不想妹妹没名没份的和王愔之混在一起啊。
改日得找个机会和妹妹谈一谈。
王愔之当场写了封信,内容颇为客观,仔细分析了谢琰与孙恩的实力对比,请谢道韫务必劝说谢琰先回浙江南岸,以免孙恩来攻救之不及。
封好之后,叫来另一名文吏盛刻之,快马去往山阴。
徐道覆见王愔之果然没提飓风之事,心里暗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