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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0章,持枪开荒与碾压

大同歷十三年(公元1637年)12月6日,吕宋沿海。

浩瀚的南中国海上,一艘三梳盖伦帆船正隨著轻柔的海浪起伏。儘管北半球已渐入秋冬,但靠近赤道的海洋依旧慷慨地散发著它的温热,晴空万里,只偶有几缕薄云如丝缎般划过天际。在这个季节航行於东海至吕宋的航线上,风平浪静,堪称最安全的时段。

船只缓缓驶近马尼拉湾,远处港口的灯塔和码头的轮廓已清晰可见。船舱內压抑沉闷的气氛被打破,水手们用夹杂著荷兰语和闽南语的喊叫声,催促著底舱的乘客收拾他们寥寥无几的行李,准备上岸。

人群中,一个面容憔悴却仍带著几分旧日威仪的老者,跟跎著踏上甲板。他扶著船舷,望著越来越近的、既陌生又显得粗陋的港口设施,胸中积压数月的怨愤终於爆发出来。他猛地一捶木板,

嘶声力竭地骂道:“洪承畴!你这奴婢养的孙!安敢欺我至此!”

此人正是何吾。数月前,他在广州的战俘营看到洪承畴,请他救自己一家人。

结果当时张镜心等人离开了战俘营,他等了几个月依旧没有消息,当时他还以为洪承畴在耍他,结果让他万万没想到,洪承畴的確让他全家离开了战俘营,但转身他全家人就被押送上了海船流放到吕宋。何吾骆就悔恨交加,早知道洪承畴如此恶毒,他寧愿在广州城下继续挖那该死的壕沟,也好过发配蛮荒。

与尚有力气骂人的何吾相比,同船的大多数移民早已被十几日的海上顛簸折磨得形销骨立,

精疲力竭。他们自光呆滯,面容麻木,只求早日踏上坚实的土地,结束这无尽的苦旅。

帆船终於稳稳靠上码头。何吾一家隨著人流,步履购珊地走下跳板。咸湿闷热的海风扑面而来,远处的青山丛林,一看就是极其险恶之地。

一名皮肤被热带烈日灼烤的黑工作人员,手持铁皮喇叭,用带著浓重两广口音的官话高声道:“新来的移民!都往这边聚拢!排好队!先行查验身体!有患病、发热、泻肚的,立刻出声!

自有医官前来诊治,隱瞒不报者,害人害己!”

另一边,荷兰船长威廉正与港口的汉人管事办理交接。他递上一份清单道:“威廉號运抵移民一百八十二人,依照约定,每人二十两,共计三千六百四十两白银。”

那管事点点头递过一份货单道:“吕宋有白,红铜锭,这两种货物你们要不要不要的话那就付银子。”

“铜锭”威廉船长挑了挑眉,颇感意外。他跑这条航线多年,知马尼拉以往並无此物產。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管事看出他的疑惑道:“此乃我等新辟的矿脉,產量颇丰,质量上乘。”

这自然是徐晨“指点”下发现的铜矿,在大同社派遣的工匠主持下,已建起高炉,每月能稳定產出近十万斤红铜,成了吕宋最重要的財政收入了。

威廉船长仔细核对了价格,发现確实划算,便爽快地將一半运费兑换成白和铜锭,余下的只要了银子。

交易完毕,他的船將在马尼拉休整三日,补充淡水食粮,而后继续前往下一个贸易港口。

与此同时,何吾骆一家先男女分开,被引入专门的区域,用刺鼻的药水冲洗全身,旧衣物被尽数收走焚毁,换上了粗糙但乾净的灰色新衣。隨后,他们被带入一片由高大木柵栏围起的隔离营地。

营地里整齐排列著数十栋新建的木屋,虽简陋却坚固乾燥,屋內床板、桌椅等一应俱全,只需铺上自带的行李便可入住。这条件比何吾骆想像中茹毛饮血的蛮荒景象要好上太多。

刚安顿下来不久,哨声响起:“所有移民来广场集合。”

新移民被召集到营地中央的空地。几位穿著怪异、全身笼罩在白色粗布衣袍中,面戴口罩,连双手都藏在白布手套里的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其中一人上前,声音透过口罩道:“诸位乡邻,我等是大同社医署属下大夫。今日在此,宣讲若干保命须知,尔等务必牢记於心!吕宋之地,万物滋长,尤以蚊虫为甚!营房中备有艾草,每晚入睡前务必点燃驱蚊,若染上疤疾,九死一生,医治极难,全靠自家硬抗!日后分田拓荒,更需提防蛇虫鼠蚁,下地时需扎紧裤脚,穿好鞋袜,谨防毒蛇咬伤!饮水务必煮沸,不可贪凉生饮——“

大夫事无巨细,讲解了卫生、防病、避险等诸多事项,又逐一查看了移民的气色,確认无人有明显病徵后才离去。

接下来的七日,何吾一家便在隔离营中度过。每日有定时供给的饭食,无需劳作,倒是让一家人从航海的疲惫中慢慢恢復了过来。

隔离期满,一名书吏模样的管事拿著簿册来到营地,开始逐一登记移民的籍贯、年龄以及一最重要的一一“有何技艺特长”。

队伍中凡有声称是木匠、铁匠、泥瓦匠、石匠的,那管事顿时脸色和煦许多,详细询问其手艺水平,隨后將其名字列入另册。

吕宋远离中土,一切物资转运维艰,斧,锄,镰,犁等铁器价格高昂,甚至砖头,水泥这种基础生產物资价格也比中原高10倍,但偏偏这些又是建设城市最重要的原材料,需求量极大,光靠外来运输太高昂了,能在本地生產,可节省大量的税金。

於是在吕宋总督鹿信主导下,建起了水泥厂,炼铁厂、砖窑、木作工坊、修船厂等基础场坊有了一个初步的手工业体系,能够满足吕宋本土的建设需求。

但极度缺乏熟练的技术工匠,让这些作坊总是难以扩大產能。

所以现在每一个有一技之长的人,在吕宋都是宝贵的资源,会被优先安排进这些官营作坊,待遇也相对优厚,同时城市的环境也更好。

轮到何吾骆时,他整理了自己的衣襟,带著几分读书人最后的矜持答道:“老夫熟读四书五经,曾那管事闻言,头也没抬,只是在簿册上隨意划了一下,嘆了口气道:“唉,又是个只会念死书的。罢了,分配去莲塘村开荒吧,就去那儿吧。”语气中的淡漠与之前对待匠人时的热情判若云泥。

“你!”何吾骆何曾受过如此轻蔑,一股怒气直衝顶门,脸涨得通红,刚想斥责这胥吏有眼无珠、斯文扫地。

却被身旁的长子何乾生死死拉住胳膊。“父亲!慎言!此地已非大明,人在屋檐下啊!”

何吾看著儿子惶恐的眼神,终是颓然咽下了这口气,心中却是一片悲凉。

隨后,另一名工作人员统计他家的人口,计有他及老妻、三子、三媳、两孙,共十口,开始分发安家物资:“按律,汝家可得独轮车一架,镰刀十把,锄头五件,铁锹五件,犁鏵两具,斧头两把。耕牛现今缺得紧,是没有了。”

接著,工作人员牵过来四个皮肤深棕、几乎漆黑的土著。两个大人一男一女,神情畏缩,衣衫槛楼,还有两个约莫五六岁的男孩,紧紧躲在大人身后,显然是一家四口。

管事对愣然的何吾骆说道:“这四人,算作社里拨给尔等的佃户。”

“怀!”他打自己了一巴掌道:“这是分给你们的农业工匠,其衣食需尔家供应,亦要好生教导他们耕田种地、遵我汉家规矩。切记,不得隨意虐待,年终我们总督府会查看他们的情况,有虐待的情况,你们也会受到处罚。”

何家眾人面面相,看著这四个语言不通、状似野人的“农业工匠”,心中更是茫然无措。

大同社吊死所有西班牙人之后,刘芳等在马尼拉的汉人又向赵云飞诉说了,当地土著是西班牙的打手,当年的血案也有他们的一份。

只是土著普遍寿命不长,当年的惨案已经过去了30多年,那些仇敌也基本上死乾净了,即便是没死的也不知道到哪去了。

但林芳他们却记著当年参与惨案的部落,加上一些现在还在欺压汉人的部落。

於是赵云飞出兵,一连清缴了四周20余个大小的部落,这些部落头领被吊死,也算是偿还了当年的血债,同时也是为吕宋都督府清理后患。

但这一清理又俘虏了三四万的土著,继续搞大屠杀,却不符合大同军的军纪,放了他们又会產生新的隱患,这些人反而成了赵云飞等人的难题了。

最后赵云飞,吴亚军,陈诚商议后,决定把这些部落给打散,全部分给汉人做农业工匠。其实就是佃户,但这在大同社是极其不正確的,他们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只能发明出农业工匠的说法。

让汉人移民教他们如何耕作,同时也为这些移民补充劳动力,用这种方法缓慢的同化这些土著领了工具和“农业工匠”,何吾骆一家跟著引路的工作人员,推著独轮车,跋涉了半日功夫,

终於看到了一个坐落於小山坳里的村落。村口有两个相连的大水塘,想必夏时曾开满莲,故得名“莲塘村”。

村长是个身材高大,体型健硕的退伍士兵叫林飞。他对村里增添人口表示欢迎,尤其是何家男丁颇多,能极大增强村子开荒的能力。林飞將他们引到一处空置的木屋道:“看你们人多就分三栋木屋,不过这都不是免费的,你们需要出力再建三栋木屋,方便后续移民居住。”

而后他领著何吾骆一家人,给他们发了半年的口粮,又从武库拿了四桿枪给他们道:“这个东西你们要保管好,时常上油防锈,最好做到枪不离身,村外就是蛮荒之地,时常有野人骚扰,也会有一些猛兽出现,想要保命就要学会开枪,你们安置好之后,上午跟我学著开枪,下午去开荒。”

拿著火枪何吾一家人心紧,这是何等的蛮荒之地,居然还要持枪开荒,看著村外的原始森林,何家人志芯不安。

莲塘村是新辟的移民村,处於吕宋都督府统治的最边缘,村子建立不过两年,有百户人家,开出的熟田还不到两千亩,为了防止土著袭扰,村子用巨木围了一圈城墙,时刻有哨兵监视村外的举动。

村子外围,便是莽莽苍苍、密不透风的原始丛林,藤蔓纠葛,荆棘遍地,想要开拓一寸田地都需付出巨大的汗水甚至血的代价。

何家如今也顾不得昔日的体面了。何吾骆自己和三个儿子在经过一年多的“劳动改造”后,身体倒也结实了不少,三个儿媳妇也早没了官家小姐的娇气。全家男丁女眷齐上阵,加上那四个虽不熟练却也能听从指挥干些粗重活计的土著,每日里伐木、除草、烧荒、翻地-倒也將田亩一寸寸地从森林手中夺了过来。

在村里住下几天后,何吾骆才真正明白那管事为何听闻“熟读四书五经”后会那般反应。

这村里,像他一样出身书香门第、甚至有过功名的人,竟不下十数户!只可惜在这样的蛮荒之地,四书五经成了无用之物。

反而是那些会打铁、能修船、善制木器的匠人,备受尊敬,往往能被选拔进城镇里的工坊,生活安稳得多。

“早知道会被流放,我等就让孩子学个打铁,哪怕不学打铁,学个木匠活也行,留在城里也好过在这蛮荒之地,何老哥,你是不知道,短短半年,村子里就亡死了10余人,村外的一亩亩田地都是拿命换出来的。”

何吾骆听著,望向远处那片仿佛无边无际、沉默而危险的密林,又回头看看自己一家人辛苦刨出的那几亩薄田,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嘟嘟嘟!”一阵刺耳的哨声响。

“有敌人,老哥,赶快去拿火枪。”

何吾此时是懵的,本能的跑回家,拿出发给他的火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