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隽换上一身不起眼的玄色锦袍,带着同样换了便服的陆逊,在典韦及数名同样身着常服的精锐护卫的暗中随行下,悄然出了王宫,融入邺城熙攘的街市之中。
年关将至,邺城作为北方第一大都,更是热闹非凡。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叫卖声不绝于耳,采办年货的百姓摩肩接踵,人人脸上都带着辞旧迎新的喜悦。刘隽看着这繁华景象,心中颇感欣慰,不时停下脚步,与路边的小贩交谈几句,询问些米价、肉价、柴薪几何,显得平易近人。陆逊紧跟在他身边,好奇地观察着这座北方巨城的民生百态,这对于生长于江南的他来说,是全新的体验。
正当他们行至一处相对开阔的街口时,忽见前方围了不少人,隐隐有诵经声和钟磬之声传来。
“前面何事?”刘隽微微蹙眉。
典韦立刻示意一名护卫前去查看。护卫很快回报:“主公,似是一群沙门僧人,正在设法坛,做祈福法事,许多百姓在围观布施。”
刘隽闻言,点了点头。佛教于汉代传入中土,如今虽非主流,但在民间亦有一定影响,逢年过节做法事祈福也是常事。他本不欲过多关注,正想绕行,却忽听身后传来一个带着几分慵懒和戏谑的熟悉声音:
“呦,我道是谁有此等闲情逸致,原来是主公您微服私访,体察民情啊?”
刘隽回头,只见一人身着青衫,外面随意罩了件厚裘,手里还拎着个小酒壶,脸上带着风尘之色,却掩不住那双洞悉世事的明亮眼睛,不是郭嘉又是谁?
“奉孝!”刘隽又惊又喜,“你不是告假去颍川访友了吗?何时回来的?”
郭嘉笑嘻嘻地走上前,随意地拱了拱手算是行礼:“今日方回。本想回府歇息片刻再去拜见主公,不料在这街市之上便遇见了,真是巧得很。”他目光扫过刘隽身边的陆逊,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但并未多问。
“回来得正好,一同走走。”刘隽笑道。有郭嘉在身边,总能听到些不一样的见解。
于是,一行人便朝着那做法事的地方走去。靠近了,只见一座临时搭起的简易法坛,几名剃度僧人身披袈裟,闭目诵经,敲打着木鱼钟磬。周围聚集了不少百姓,大多面色虔诚,纷纷将手中的铜钱、甚至一些零散布帛投入坛前的一个大“功德箱”中,以求僧人祈福,保佑来年平安顺遂。
刘隽起初并未觉得异常,宗教活动,百姓自愿布施,亦是常情。但他很快发现,那些僧人对于布施多的百姓,便会高声唱喏“某某善人,功德无量”,诵经声也似乎更响亮些;而对于只投了一两文钱的贫苦老人,则几乎眼皮都未抬一下。而那所谓的“祈福”,也仅仅是机械的诵经,并无任何实质性的针对个体的举动。
郭嘉在一旁冷眼旁观,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笑意。他凑近刘隽,压低声音道:“主公,可看出些门道了?”
刘隽目光微凝:“奉孝有何高见?”
郭嘉嗤笑一声,用只有身边几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高见谈不上。只是觉得,这哪是祈福,分明是一门稳赚不赔的好生意。”
他指着那“功德箱”和诵经的僧人:“主公您看,这些沙门之人,口称方外,不事生产,不纳赋税。建寺塑像,耗费巨万,钱从何来?便皆源于此等‘功德’、‘香火’。”
“他们只需口诵几句百姓听不懂的经文,敲几下木鱼,便可坐收钱财美物。美其名曰‘祈福’,然福在何处?可有凭证?不过是虚妄之谈,空口许诺罢了。”郭嘉语气带着一丝不屑,“百姓出于敬畏,或求心安,将辛苦所得献上,殊不知这些钱帛,最终不过是肥了这些僧侣与其身后寺庙的口袋,于其家宅平安、生计困苦,并无半分实际益处。甚至有些愚夫愚妇,倾其所有以求虚福,反致家徒四壁,实乃可叹。”
陆逊在一旁听得认真,小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他自幼读儒家经典,对鬼神之事本就敬而远之,此刻听郭嘉分析,顿觉有理。
刘隽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他并非要禁止宗教信仰,但郭嘉所言,确实点醒了他。若放任这种不事生产、仅靠虚幻承诺便可大量敛财的行为,不仅损害百姓利益,长久下去,恐成社会之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