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挽川终究是循着模糊的标记和直觉,在迷途数日后,挣扎着赶到了这战场边缘。
却只来得及看到这场屠杀的尾声,看到那个在尸山血海中心、如同折翼孤鸿般跪倒在冰河上的单薄身影。
邢州城。
帅府内却比城外的风雪更冷。
炭盆烧得通红,刘濯端坐主位,蟒袍下的指节捏得发白,脸上强撑着亲王威仪,眼底深处却是一片被逼至绝境的灰败。
案上堆积的,是易州、定州接连失利的军报,字字如刀,剜着他这位督军亲王最后一点体面。
“殿下,”老将李崇声音平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漠然:“邢州城小兵疲,末将以为,当收缩防线,固守待援”
“待援?援从何来?”副将常一卫毫不客气地打断,语气带着武将特有的粗粝:“赵指挥使重伤昏迷,沈将军生死不明!易州、定州门户大开!北汉崽子三面合围已成!守?拿什么守?拿这几千厢兵和殿下的亲兵去填吗?”他豁然起身,甲叶哗啦作响,目光扫过帐中诸将,最后落在刘濯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审视:“殿下,当务之急,是护您平安撤回淩朝!末将愿率本部断后!”
“常副将此言差矣!”另一名文官幕僚急声反驳:“邢州若失,北汉兵锋直指京畿!此时撤军,军心溃散,沿途州县岂不”
帐内顿时吵作一团,唾沫横飞。刘濯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败局已成,再难有回旋余地。
他试图开口,喉咙却像被冻住,发出的声音连自己都觉得虚弱无力:“够了!本王……”话音未落,便被更大的声浪盖过。
无人再真正在意他的“本王”,那些曾恭敬低垂的头颅,此刻都写满了质疑和无声的抗拒,刘濯心底一片冰凉。
什么督军亲王,什么建功立业,都将沦为朝堂笑柄。李章,还有那些等着看他摔下云端的人他几乎能想象出他们此刻在京城冷笑的嘴脸。
就在这时,帅帐厚重的毡帘被猛地掀开!
一股裹挟着血腥雪沫的寒风,卷入死水般的暖帐!帐内嘈杂戛然而止,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惊得转过头去。
门口立着一个血人。
一身破烂的皮甲几乎看不出原色,被暗褐的血浆糊得板结。
是陆小北。
她身后跟着王五、高吉安等寥寥七八个同样如同地狱归来的残兵。
个个带伤,却都坚挺着脊梁。他们带进来的肃杀之气,瞬间压下了帐中喧哗。
刘濯猛地从虎皮交椅上站起,动作之大带倒了手边的茶盏。
滚烫的茶水泼溅在他蟒袍下摆,他却浑然未觉,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钉在陆小北身上,瞳孔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翻涌、震动。
“报濯王殿下”陆小北的声音嘶哑,她单膝重重砸在冰冷的地砖上,身后的残兵也轰然跪倒一片。
“末将陆小北,奉令袭扰北汉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