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若薇的后背已经湿透。
她迅速将听骨针放回桌面,用最快的速度调整自己的呼吸,然后站起身,走到门前。
她没有立刻开门。
“我需要绝对安静。”她对着门板开口。
门外沉默了两秒。
“这是工作,不是艺术创作。”周主任的回应不带任何温度,
“你的专业性,不需要灵感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打开门。”
庄若薇的手搭在门把上,她知道自己没有任何选择。
门开了。
周主任站在门外,还是那身干净的衣服,戴着眼镜。
他走进房间,视线扫过桌面。
那两枚青铜铃铛,一本摊开的《金石录》,还有她那些摊开的工具。
一切看起来,都像是一个刚刚进入工作状态的匠人,正在寻找头绪。
“看来,你已经开始了。”周主任走到桌前。
“还没有。”庄若薇关上门,靠在门后,“我在想,从哪里下手。”
“‘起笔为瞳,落笔为渊’。”周主任拿起那本《金石录》,指着上面的夹层暗语,“你爷爷已经把步骤写得很清楚了。”
“这是心法,不是图纸。”庄若薇反驳,“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这东西的材质很特殊,一旦刻错一刀,就没有挽回的余地。”
“所以?”
“我需要更清晰的图样。”庄若薇重复了她之前的要求。
“我说过,没有。”
“那我就做不了。”庄若薇将手臂抱在胸前,摆出一个防备的姿态。
周主任没有因为她的抗拒而有任何情绪波动。
他只是放下书,拿起托盘里那枚印记完好的铃铛。
“这不就是图样吗?”他将铃铛举到庄若薇面前,“一比一的参照物。”
“它不对。”庄若薇脱口而出。
话说出口,她才发觉自己说得太快了。
周主任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什么不对?”
“这枚铃铛上的印记,太完整了。”庄若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完整的,就像一个赝品。”
“继续说。”
“古物传世,必然会有磨损。尤其是这种精细的刻印,边角、转折处,一定会有岁月留下的痕迹。但是你看这个,”
庄若薇指着那个“渊”之印记,“每一条线都清晰得过分,像是昨天才刻上去的。”
“这说明它保存得很好。”
“不,这说明它可能是个仿品。”庄若薇说出了一个大胆的推测。
房间里的空气凝固了。
周主任看着手里的铃铛,又看看庄若薇。
“你的工作是修复,不是鉴定。”他把铃铛放回托盘,发出一声轻响,“真假,由我们判断。”
“用一个假的参照物,去修复一件真的东西?周主任,你们507所做事,都这么不严谨吗?”
“你在质疑我的专业能力?”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庄若薇寸步不让,“这会影响修复的结果。”
“不会。”周主任笃定地回答,
“你只需要复制这个印记,一模一样地复制到另一枚铃铛上。
至于它代表什么,是真是假,与你无关。”
他的话,像是一道铁闸,落了下来。
堵死了庄若薇所有的试探。
“我明白了。”庄若薇垂下头,“我只是一个工具。”
“你能明白这一点,很好。”周主任似乎对她的“屈服”很满意。
他走到房间中央,环顾四周。
“这个房间,你还满意吗?”
“一个很精致的笼子。”
“这里绝对安全。”周主任说,“能让你专心工作。七天,不要让我失望。”
他转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庄若薇叫住了他。
“还有什么问题?”
“我爷爷……他怎么样了?”
“我说过,他很安全。只要你配合,他会得到最好的照顾。”
“我想和他通话。”
“不可能。”周主任拒绝得干脆利落。
“为什么?”
“这是规定。”周主任拉开了门,“等你完成了工作,我会考虑你的要求。”
门在他身后关上,再次落锁。
庄若薇站在原地,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她输了。
每一次交锋,她都输得彻彻底底。
周主任就像一座无法撼动的山,她所有的计谋和反抗,在他面前都显得幼稚可笑。
她慢慢走回桌前,瘫坐在椅子上。
毁之,不可修。
爷爷的指令在脑海里回响。
可是,周主任根本不给她毁掉它的机会。
七天之内,她必须交出一个复制品。
一个刻着“渊”之印记的,完美的复制品。
她拿起那枚需要修复的铃铛,听骨针再次抵了上去。
冰凉的触感传来,脑海里那个被覆盖的,充满了不祥气息的诡异符号,再次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