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律陷在柔软的被褥深处,像只晒足了太阳的猫,意识在清醒与迷糊的边缘飘荡。
昨晚……折腾得好像有点晚。
他微微动了动,腰后传来的酸软感立刻清晰地提醒着他这一点。
很快,另一份更庞大、更安稳的热源贴了过来,带着熟悉的、清冽又沉郁的气息——烟草味混合着极淡的硝烟,如今又融入了阳光和皂角,奇异地构成了名为“黑泽阵”的安稳。
织田律没睁眼,凭着直觉就往那片温热里钻,脸颊精准地贴上对方线条紧实的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味道让他骨头缝都酥了。他蹭了蹭,带着浓重的鼻音,哼哼唧唧地开口,每一个音节都像裹了蜜糖,黏糊又甜腻:
“阿阵……阵……”
他拖着长长的调子,像在唱一首小调,“七夕哦……我们出去玩嘛……好不好?”
身侧的男人似乎早就醒了,只是闭目养神,闻言也没太大动静。
织田律并不气馁,再接再厉,手指开始不安分地爬上对方睡衣的衣襟,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胸膛紧实的肌肉线条。
“去嘛去嘛,”
他撒娇的功力炉火纯青,“都闷在家里好久了……你看外面阳光多好?不去游乐园的话,去逛逛庙会?听说七夕夜晚祭典超热闹的……”
黑泽阵终于有了反应。他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气音,说不清是回应还是无奈的叹息,有力的手臂却习惯性地收拢,将这个大清早就开始作乱的家伙更紧地圈在怀里,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不容抗拒的掌控欲。
织田律立刻得寸进尺地将一条腿挤进他腿间,整个人几乎要挂在他身上。“阿阵……”
低沉的声音带着晨起的微哑,响在织田律头顶:“昨晚没闹够?”
织田律在他怀里抬起头,下巴搁在他坚实的胸膛上,笑得像只无辜又狡黠的狐狸,眼角眉梢都漾开着勾人的波光:
“怎么能叫闹呢?那明明是七夕预热!正餐……当然要放在今天呀。”
他指尖轻轻戳了戳对方有力的臂膀,“游乐园!阵,我要去坐云霄飞车!我要吃那种超大的!还要……”
“不去。”
黑泽阵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波澜不惊,吐出两个斩钉截铁的字。
“诶?!”
织田律瞬间瞪大了眼睛,刚刚还慵懒餍足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随即迅速垮了下来,嘴巴也跟着嘟起,眼睛里飞快地蒙上了一层水汽,声音立刻带上十二万分的委屈。
“为什么嘛……阵,你好冷淡……”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脸重新埋回黑泽阵颈窝,使劲蹭,试图蹭出一点心软,“今天是七夕!一年只有一次!你看别人家……”
“‘别人家’也没有吐在自己伴侣风衣上的。”
黑泽阵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打破了织田律试图营造的可怜氛围。
他微微偏头,墨绿色的眼眸垂下来,精准地锁住织田律那张心虚又硬撑着的脸。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跳进来,恰好落在那双眼睛里,沉静得像深潭,此刻却清晰地映出织田律瞬间僵硬的表情。
啊……完蛋。
织田律心里咯噔一下。上次心血来潮非要拉着琴酒去游乐园,结果玩嗨了,、可乐、烤串……乱七八糟吃了一大堆,最后在过山车俯冲的顶点……他英勇地、准确地、毫无保留地吐在了琴酒那件标志性的、价格不菲的黑色长风衣上。
事后那件风衣被琴酒面无表情地直接扔进了垃圾桶,并附赠了他整整三天冰冷的“禁足令”外加“禁欲令”。
“我……我那是意外!”
织田律梗着脖子强行辩解,试图蒙混过关,但底气明显不足,眼神也开始心虚地飘忽。
“那次是我没经验!这次肯定不会了!我保证!”
他竖起三根手指,信誓旦旦,“我发誓!今天去游乐园,我绝对不乱吃东西!我就看看!就坐坐旋转木马!特别乖!”
黑泽阵嗤笑一声,那声音低沉短促,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和了然。
他当然知道这家伙嘴里“特别乖”的水分有多大。他动了动,作势要推开这只缠人的树袋熊起身。
“我去弄早饭。”
“诶——别走!”
眼看计划要泡汤,撒娇装可怜这招又在风衣污渍的黑历史面前威力大减,织田律立刻急了。
他像八爪鱼一样手脚并用地重新缠上去,死死抱住黑泽阵精瘦的腰身,脸贴在他后背,声音闷闷地,带着一种刻意放大的、委屈巴巴的哭腔。
“阵……你是不是嫌弃我了……呜呜……我就知道……七夕都不愿意陪我……我是不是很烦人……”
他一边假装呜咽,一边悄悄抬眼,偷瞄着黑泽阵的反应——宽阔的肩背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肌肉隔着薄薄的睡衣也能清晰地感受到紧绷的张力。
织田律的心跳不争气地快了一拍。他吸了吸鼻子,鼻音浓重,继续控诉:
“人家只是想跟你一起过节嘛……想和你一起看看那些傻乎乎的装饰……想和你一起……呜呜……你凶我……”
他越说越“伤心”,肩膀配合地轻轻耸动,仿佛真的被伤透了心。
黑泽阵的动作果然顿住了。
房间里只剩下织田律假模假式的“抽泣”声,还有窗外偶尔掠过的鸟鸣。
半晌,织田律感觉自己圈住的腰腹肌肉似乎紧绷了一瞬。
他正暗自得意自己的演技,头顶上方,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妥协意味响起:
“……别哭了。”
有效!织田律心中狂喜,但戏做全套,他依旧把脸埋在他后背,闷声闷气:
“那你陪我去?”
“……嗯。”
声音不大,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织田律心底漾开巨大的喜悦。
他立刻抬起头,脸上哪还有半点泪痕,只剩下灿烂得晃眼的笑容,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整个夏天的星河。
“真的?!”
他欢呼一声,整个人弹起来,扑过去用力在黑泽阵线条冷硬的下颌上响亮地亲了一口,“阵最好啦!”
那一瞬间,黑泽阵墨绿色的眼底掠过一丝无奈,又像是被那过于明媚的笑容所感染,一丝极淡的暖意融化在那深邃的绿意里。
他抬手,习惯性地捏了捏织田律的后颈,动作带着点惩戒的意味,却又透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纵容:“再吐一次……”
“不会了不会了!”
织田律立刻竖起手指发誓,眼睛弯成了月牙,“我保证只喝水!忍一天!”
他看着黑泽阵身上那件居家款式的深灰色棉质t恤,眨了眨眼,“阵,穿那件黑色的立领衬衫好不好?你穿那个帅得……”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舌尖暧昧地舔了下自己的唇,“……特别想让人撕掉。”
回应他的是黑泽阵一个带着警告的眼神,以及毫不留情拍在他臀上的一记轻掌。“去洗脸。”命令干脆利落。
“遵命,长官!”
织田律笑嘻嘻地跳下床,脚步轻快地溜进了浴室,嘴里还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儿。计划通!
七夕的游乐园,果然处处洋溢着粉红色的甜蜜泡泡。
巨大的心形气球拱门矗立在入口处,五彩斑斓的风车在微风中哗啦啦旋转,随处可见手持和气球、穿着浴衣的情侣。
喧嚣的人声、欢快的背景音乐、孩子们兴奋的尖叫汇成一片欢乐的海洋。
织田律像个终于被放出笼子的雀鸟,拽着黑泽阵的手在人群中灵活地穿梭。
他目标明确——直奔那个挂着超大粉色的摊位。
“老板!要一个!最大的那种!”他眼睛亮得惊人。
黑泽阵站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身形挺拔,即使穿着相对低调的黑色立领衬衫,那过于优越的相貌和周身冷冽独特的气场也让他如同鹤立鸡群,引来不少侧目。
他微微蹙着眉,看着织田律兴高采烈地举着一个比他脑袋还大、蓬松得像云彩的粉色转过身,墨绿的眼底闪过一丝清晰的警惕。
织田律立刻捕捉到了那抹眼神,连忙把往身后藏了藏,露出一个极其无辜的笑容:“我就看看!真的!闻闻味道!绝对不吃!”
他信誓旦旦,举起另一只手,“我发誓!”
黑泽阵没说话,只是目光沉沉地落在他脸上,带着无声的压迫和“你最好是”的警告。
织田律被他看得心尖儿痒痒的,凑近一步,踮起脚,飞快地用沾着甜腻气息的唇在他紧抿的嘴角啄了一下,狡黠地低语:
“阵,你好香……比还甜。”
说完,立刻像偷腥成功的猫一样退了回去,假装若无其事地舔了一口边缘融化的一点糖丝,舌尖在唇上扫过,留下一抹诱人的水光。
黑泽阵下颌线绷紧了一瞬,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
他移开目光,看向不远处的旋转木马,声音没什么起伏:“玩那个?”
“好啊好啊!”
织田律立刻响应,把塞到黑泽阵手里,“帮我拿一下!”
自己则像只欢快的兔子蹦向排队的人群。
旋转木马带着梦幻的光晕和叮叮咚咚的音乐缓缓启动。
织田律挑了一匹纯白色的独角兽,而黑泽阵则站在围栏外,抱着那个巨大的粉色,像一尊沉默而英俊的守护神像。
织田律坐在上下起伏的独角兽上,隔着旋转的彩灯和涌动的光影,目光始终牢牢锁定在围栏外那个黑色的身影上。
他朝他用力挥手,笑容灿烂得晃眼。黑泽阵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墨绿色的眼眸在流转的光影里显得深邃专注。
从旋转木马上下来,织田律又拖着黑泽阵去玩了些温和的项目。
每当路过炸鸡店、冰淇淋摊,织田律的眼神都会明显地飘过去,脚步黏住,然后被黑泽阵一个淡淡的眼神或者直接拽着手腕拖走。
几次下来,织田律撅着嘴,假装生气地甩开他的手:“阿阵是暴君!虐待可爱的小律!”
“哦?”
黑泽阵停下脚步,微微侧身,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
他低头,凑近织田律的耳边,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危险的气流拂过敏感的耳廓,“想试试真正的‘虐待’?”
那声音不大,却带着极强的侵略性,瞬间让织田律耳根发热,心跳漏了半拍。
“……坏人!”
织田律红着脸推了他胸口一把,力道软绵绵的毫无威慑力,更像是在欲拒还迎。
他飞快地瞥了一眼旁边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兴奋低语的两个年轻女孩,嘴角勾起一抹坏笑,突然又踮脚凑近黑泽阵,用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周围人隐约听到的音量,委屈兮兮地说:
“老公……人家想吃冰淇淋嘛,就一口……好不好?”
声音又软又糯,故意拖长的尾音像带着小钩子。
黑泽阵:“……”
周围的空气似乎瞬间安静了一秒。两个女孩的惊呼声清晰可闻:
“哇!好配!”
“那个黑衣服的好帅啊!他老公好会撒娇!”
黑泽阵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一层,墨绿色的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窘迫、警告,以及一丝被当众撩拨后涌起的、难以启齿的躁动。
他猛地攥紧织田律的手腕,力道大得让织田律轻轻“嘶”了一声。
“闭嘴。”
低沉的声音压抑着翻腾的情绪,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两个字。
他几乎是半拖半抱地把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带离了这片区域,走向相对人少些的喷泉广场。
织田律被他拖着,手腕有点痛,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压不住,眼底闪烁着恶作剧得逞的光芒。
他乖乖地跟着,嘴里还在小声嘟囔:“好凶哦……叫老公也不行吗……”
尾音故意上扬,带着浓浓的调笑意味。
喷泉广场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喷泉水池,周围是几层同心圆的阶梯,水流随着舒缓的音乐节奏变幻着高低和形状。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落在四周挂满彩色短笺的竹枝上,晚风中飘荡着淡淡的墨香和人们祈愿的絮语。
这里没有游乐设施的喧嚣,显得宁静了许多。织田律似乎也终于消停了些,拉着黑泽阵在喷泉旁稍高的阶梯上坐下。
他把那个一直可怜巴巴举着的、已经有些塌陷的塞给黑泽阵,自己则托着下巴,看着喷泉在暮色中变幻的水柱光影,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阵,”
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轻软了些,褪去了刻意的戏谑,“像不像我们小时候……在孤儿院后面的小河边?”
他歪过头,看向黑泽阵的侧脸。夕阳的金光勾勒着他雕刻般硬朗的下颌线条,也柔和了那眼底惯常的冷冽。
黑泽阵的目光从喷泉移到他脸上,沉默片刻,才低沉地“嗯”了一声。
那段模糊的、充满了灰色尘埃的过去,命运兜兜转转,刀锋相向过,生死一线过,最终竟又回到了原点。
他看着他,看着眼前这个鲜活、狡黠、会用尽一切办法撩拨他心弦的人,那些沉重的过往似乎也被这夕照镀上了一层温暖的柔光。
“累不累?”
黑泽阵伸出手,粗糙的指腹轻轻擦过织田律眼下并不存在的疲倦痕迹。他的动作自然而专注。
这份突如其来的、毫不掩饰的温柔让织田律微微一怔。
他看着黑泽阵墨绿色的眼睛,那双总是像寒潭深涧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影子。
一股暖流混着酸涩猝不及防地击中了他的心脏。
他忽然凑近,额头抵住黑泽阵的额头,鼻尖蹭着鼻尖,呼吸交融。
声音轻得像梦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阵……我有你的每一天,都是七夕。”
黑泽阵的身体明显僵了一瞬。织田律极少流露出这样直白而柔软的情绪。
那句低语像羽毛拂过心尖,带来一阵酥麻的战栗和汹涌而至的暖意。
他刚想收紧手臂——
变故陡生!
广场的广播里突然切换了节奏更快的音乐!原本和缓摇曳的喷泉骤然发力!
数道强劲的水柱毫无预兆地冲天而起,如同白色的巨龙,挟着巨大的力量和冰凉的水汽,朝着阶梯上毫无防备的两人兜头盖脸地猛扑下来!
“哗啦——!!!”
冰冷的水瞬间浇透了全身!织田律惊叫一声,本能地抱住了头。
黑泽阵反应极快,瞬间将他整个拉入怀中,用宽阔的脊背挡住了大半迅猛的水流侵袭。饶是如此,两人也顷刻间成了落汤鸡。
强劲的水龙只持续了十几秒就随着音乐变了节奏,重新变得舒缓。
但伤害已经造成。
织田律被冻得一个激灵,从黑泽阵怀里抬起头,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和脸颊,水珠顺着发梢、下颌线不断滚落。
他抹了把脸,刚要抱怨,目光触及眼前的景象,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黑泽阵的情况比他更“惨烈”。那件质地精良的黑色立领衬衫被水彻底浸透,变成了深沉的墨色,紧紧贴在身上,清晰地勾勒出底下每一块贲张起伏的肌肉轮廓——宽阔的肩膀,厚实的胸肌,壁垒分明的坚硬腹肌线条,一直蔓延到收紧的腰腹……水珠顺着他银色的长发滴落,滑过紧绷的下颌线和线条凌厉的喉结,最后没入那敞开的领口深处,消失在引人遐想的阴影里。
夕阳的金光穿透水汽,在他紧贴身体的湿衣下勾勒出雕塑般性感迷人的光影。
那张俊美到极具侵略性的面孔被水打湿后,少了几分平日的冰冷锐利,反倒多了几分野性和……难以言喻的诱惑。
织田律的呼吸瞬间屏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