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家伙,大柳树村的公社大院,今天算是彻底炸了锅。
里三层外三层,乌泱泱全是看热闹的村民,脑袋挨着脑袋,唾沫星子横飞,全指着办公室那扇破门嗡嗡议论。
办公室里,气氛能冻死人。
公社主任李卫东的眉头拧成个疙瘩,手里掉了漆的搪瓷缸子,被他攥得咯吱作响,杯壁都隐隐变了形。
他瞅着眼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周兰,脑仁子一阵阵地发胀。
周兰的哭声又高又尖,嗓子都劈了叉。
“李主任!青天大老爷啊!您可得给俺们做主哇!”
她一巴掌拍在大腿上,嚎叫声撕心裂肺。
“我那个死老太婆,自打上回病了一场,就跟鬼上了身,邪乎得不行!”
“不让吃饱饭,天天逼着全家喝那能照见人影儿的清汤寡水!”
“现在更疯了,要把家里那点棺材本全砸进去,去包村里那上千亩的盐碱地!”
“我的老天爷!”
“那破地连根野草都长不出来,她这不是把俺们一家老小往火坑里推吗?”
“她就是故意的!想把我们二房当牛做马还不够,这是想把我们当垃圾一样扫地出门,让我们净身出户啊!”
她旁边,男人陈建军缩着脖子,脑袋耷拉到胸口,一脸窝囊相。
他屁都不敢放一个,只蚊子哼哼般地附和。
“是……是啊,李主任,我娘她……最近是有点不正常。”
李卫东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清官难断家务事,这陈老太从前是出了名的糊涂,可最近干的这几件事,件件都透着一股让人看不懂的邪性。
就在这时,“嘎吱——”一声,掉了漆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陈秀英领着大儿子陈建国和孙女陈念,脚下生风,大步跨了进来。
她那双浑浊的老眼在屋里一扫,最后“唰”地一下,钉在了地上撒泼的周兰身上。
眼神里没半点火星,只剩下刺骨的寒意。
“周兰,你说我虐待你们?”
陈秀英的声音不大,却一下把周兰冲天的哭嚎给浇灭了。
办公室里,静得掉根针都听得见。
“我让你们喝汤,是因为家里粮缸快见了底,得给种子和冬天的口粮留条后路。”
“我让全家下地,是因为地里的活不等人,晚一天就少一天的收成。”
“这两件事,哪件不是为了这个家?哪件是揣进了我自己的腰包?”
她猛地转身,对着李卫东微微欠身,动作干脆利落。
“李主任,知道您忙。”
“今天这事,简单。”
说着,她从兜里掏出个补丁摞补丁的布包,一层,两层,三层……
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面是家里仅剩的几十块钱和一沓粮票,全家的命根子。
“周兰说的没错,我就是要拿这钱去承包那片盐碱地。”
这话一出,屋里的人全给惊着了。
周兰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还挂着泪:嘿,老不死的,你自己认了!
我看你怎么下台!
陈秀英却连个眼角都没扫给她,继续对李卫东说。
“但是!”
“既然我这个二儿子和二儿媳,信不过我这个当娘的,觉得我会把他们往死路上带,那我陈秀英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她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又冷又硬。
“我今天来,就是请李主任和各位做个见证!”
“这钱,是我跟大房,还有念念她爹拿命换来的抚恤金凑的,跟你们二房,没一毛钱关系!”
“这地,要包也是我们大房自己包,是死是活,是赔是赚,我们自己兜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