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啥?”
这个词,对她来说,太陌生了。
顾远洲看着她那双清澈又困惑的眼睛,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解释。
“就是……一种考试。”
“考上了,就能去上大学。”
陈念更糊涂了。
“大学?是跟县里的高中一样的地方吗?”
“不,不一样。”
顾远洲摇着头,眼睛里重新燃起那种骇人的光。
“大学,比高中大得多,也高得多。”
“在那里,能学到更深奥的科学知识,能当工程师,能当科学家,能成为……国家的栋梁。”
他说的每个词,陈念都听得懂。
可这些词连在一起,就离她很远,远得够不着,比天上的星星还远。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那个写满了“草木灰配比”、“引流渠挖法”、“三合土秘方”的牛皮纸本子。
这些,是她最骄傲的本事。
是能让土地丰收,让全村人吃饱饭的本事。
可现在,听着顾远洲嘴里那些“科学”、“栋梁”,她心里那点骄傲,忽然就变得……
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
她费尽心力学会的一切,好像都只是在泥土里打滚。
而顾远洲,他要去一个能看见整个世界的地方。
她的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闷,还有点慌。
陈念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奶奶。
她说完,就一直低着头,抠着自己的指甲。
“奶奶,大学……是不是很厉害的地方?”
“咱们会的这些……是不是都没用了?”
陈秀英听完,半天没吭声。
她只是伸出那只干枯的手,一下一下,摸着孙女的头顶。
那晚,陈秀英一夜没睡。
她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天上的月亮,从东边,慢慢挪到西边。
她比谁都清楚,“高考恢复”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一个时代,要过去了。
另一个时代,要来了。
光靠种地,光靠她从末世里带来的那点存货和经验,顶天了,也就是让下河村的人吃饱穿暖。
可要想在这即将到来的新时代里站稳脚跟,不被淘汰,活得更好,就必须要有真正的“文化人”。
是那种懂科学,懂政策,能跟城里人、跟当官的坐在一张桌子上说话的文化人。
她手里的这些“土法子”,很快就会不顶用了。
而陈念……
她看着里屋孙女熟睡的侧影,心里头一次,窜起一股火烧火燎的急迫。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陈秀英就起了床。
她从柜子最深处,摸出一个布包,从里面数出十个鸡蛋,又拿了一沓崭新的大团结。
她把东西用一块蓝布包好,拄着拐杖,走到了知青点。
顾远洲正在收拾行李。
他东西不多,几件旧衣服,几本书,可那张脸上,却全是藏不住的希望。
看到陈秀英进来,他吓了一跳,赶紧站直了。
“陈大娘,您怎么来了?”
陈秀英没答话,只是把手里的布包递了过去。
“顾知青,安心复习。”
顾远洲打开布包,看到里面的鸡蛋和钱,整个人都傻了。
“陈大娘,这……这我不能要!这太贵重了!”
他慌忙要把东西推回来。
陈秀英却没接,她转过身,只留给他一个佝偻的背影。
“你只管考。”
“考上了,我老婆子,亲自敲锣打鼓送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