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药场的竹架上晾着刚采的软骨草,青黑色的叶片在风里翻动。林梦冉伸手抚过草叶,指尖触到处细小的齿痕——那是阿尘昨天帮忙晾晒时不小心咬的,孩子说“想尝尝这草是不是真的像秦越师兄说的那样苦”。他忽然想起昨夜在执法堂的密信里看到的话:“软骨草可制散灵毒,此毒对神农宗弟子尤为有效...”
指节猛地攥紧,软骨草的叶片被捏得粉碎,青黑色的汁液沾在掌心,带着股腥气。他抬头望向山道尽头的浓雾,那里不仅有执法堂的人马,还有玄天道宗长老的野心——他们想用软骨草削弱神农宗的灵力,再借着云鹤真人失踪的由头,彻底吞并芜园这片灵地。而他,这个身负监视任务的玄天道宗弟子,却在这里守着她的药圃,替她晾晒可能用来害她的毒草。
“林师兄?”沈青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林梦冉慌忙将掌心的草屑擦掉,转身时看见她手里拿着个小瓷瓶:“这是用通天藤花蜜做的药膏,治草叶割伤很有效。”她走过来,将瓷瓶塞进他手里,指尖不经意间擦过他的掌心,像道微弱的电流,顺着手臂窜进心口。
“多谢沈师妹。”他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瓷瓶里的花蜜香混着她的药香,让他想起去年暴雨冲垮药圃篱笆时,两人一起在泥里扶幼苗的场景。那时她的裙摆沾满泥浆,却笑得比通天藤的花还亮,说“你看这些草,被冲成这样还想着往上长”。他当时只觉得这女子傻气,如今却明白,她守的哪里是药圃,分明是神农宗最后的根。
“执法堂的人怕是不会善罢甘休。”沈青芜忽然望着山道说,灵木杖在地面划出个浅痕,“我昨夜查阅古籍,说云鹤师父曾在忘川秘境留下后手,或许...”
“忘川秘境?”林梦冉猛地抬头,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玄天道宗的长老们找的就是这个地方。传说秘境里有面“镜花水月”,能照出人心最深处的执念,而云鹤真人失踪前,曾在秘境布下能逆转灵力的大阵——那正是执法堂梦寐以求的东西。
“林师兄知道这处秘境?”沈青芜的眼里闪过丝讶异。林梦冉喉结滚动,指尖在瓷瓶上捏出道浅痕。他该告诉她真相吗?告诉她玄天道宗的人早已在秘境周围布下天罗地网,就等她自投罗网?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曾在古籍里见过记载,说那秘境凶险,需得结伴而行。”
沈青芜笑了笑,灵木杖轻轻敲了敲他脚边的地面:“林师兄若不嫌弃,不如与我同去?”
风突然停了,晒药场的软骨草叶不再翻动,连远处通天藤的卷须都静止在半空。林梦冉望着她眼里的信任,掌心的瓷瓶烫得惊人。他知道这是陷阱,是玄天道宗设下的圈套,可当她说出“与我同去”四个字时,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所有理智——就像三年前在宗门大比上,他明明该按长老的吩咐废掉她的灵根,却在长剑出鞘的瞬间,故意偏了半寸。
“好。”他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像怕惊动了什么。
沈青芜的笑容在晨光里绽开,比通天藤的花还要明亮。她转身招呼弟子们准备行囊,灵木杖在地面划出阵纹,护园阵的金光顺着纹路蔓延,将整个芜园裹在其中。林梦冉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摸到袖袋里那张被揉皱的密信——那是执法堂今早送来的,上面只有一行字:“忘川秘境开启之日,便是神农宗覆灭之时。”
他缓缓将密信掏出,趁着沈青芜转身的瞬间,将其塞进晒药场的火堆里。纸页在火焰中蜷曲成灰,那些阴谋与算计,连同他不敢言说的心事,都化作缕青烟,消散在芜园的晨光里。
远处的山道上,浓雾忽然翻滚起来,隐约有法铃的声音穿透云层。林梦冉握紧了掌心的瓷瓶,看着沈青芜将灵木杖背上肩头,看着阿尘抱着桃木杖跑来跑去,看着秦越将《百草秘录》塞进她的行囊。他知道自己做了个危险的决定,一个可能让他身败名裂、甚至万劫不复的决定。
但当沈青芜回头朝他招手时,他忽然觉得,或许有些陷阱,值得纵身一跃。
山道的浓雾里,一面玄天道宗的法旗悄然升起,旗面上的仙鹤图案在雾中若隐若现,像只窥伺的眼睛。而林梦冉跟着沈青芜走出芜园的那一刻,袖袋里的清心草突然散发出冷意,像是在提醒他——有些心事,终究会在秘境的镜花水月里,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