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幔帐,陆湛的面容并不清晰,但幔帐后的人却沉默良久。
女人正值暮春之年,长发披散在脑后,内衫松松散散地穿在身上,衣裳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点引人遐想的肌肤,她眼睛深邃有神,鼻梁高挺,浑身上下散发着在位者的威严,却又因为经过岁月的沉淀,身上有一种成熟女性的魅力。
她没有让宫婢掀起幔帐,也没有让陆湛上前,甚至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换了句话问:“孤听说你闯了大理寺?”
女帝这么问,说明青缨卫肯定已经将事情全都禀明女帝,女帝很清楚他的每一句话是不是隐瞒。
既然事情已经败露,何必隐瞒,大大方方承认便是:“回陛下,草民确实闯了大理寺。”
女帝陡然提高声调:“你好大的胆子,你难道不知道擅闯大理寺是死罪?!”
陆湛不卑不亢道:“草民知道擅闯大理寺是死罪,但草民相信陛下不会治草民的罪。”
女帝对他的直接回答倒是有些惊讶。
琉云上下,没有百姓不知道大理寺之于琉云的重要性,如果不是身后有强大的势力撑腰,擅闯大理寺相当于找死。
女帝身边站着的宫婢看来,这个陆湛不仅闯了大理寺,还敢要求面圣,并且在女帝面前承认自己的行径,这可谓是胆大包天,不想活了。
女帝却觉得这孩子倒挺有意思,和他父亲一样大胆。
当年魏意之死后,女帝想过把陆湛接到宫里,当成自己的孩子抚养,但她一想到魏意之宁愿和陆禾做一对表面上夫妻,以寻求陆禾庇护,也不愿回蜀中,更不愿向她求助。
所以便放弃了把陆湛接进宫里的打算,放任陆湛独自在陆家,也没再派人守着这个侄子。
既然魏意之的心愿是让自己的儿子当一个普通的富贵闲人,不要涉及皇权争斗和世家内讧中,那她便成全魏意之的心愿,对陆湛不闻不问。
距离初次见到魏意之一晃二十年过去了,一眨眼魏意之的儿子都已经长那么大了,她也坐稳了琉云女帝的位置,回想当年,不免有些唏嘘。
女帝兀自感慨了一会儿时光飞逝,良久,才继续问道:“你凭什么认为孤不会治你的罪?”
“因为草民的母亲是陛下的皇姐,陛下答应过草民的母亲,会护佑草民一生无虞。”
陆湛的母亲确实是女帝的皇姐,她也确实答应过皇姐要护住陆湛这个孩子,但当年她派人去保护魏意之父子时,魏意之却闯进宫里,明确警告她不要打扰自己的生活。
怎么多年过去了,女帝早已把魏意之父子置之脑后,她以为魏意之一心想跟皇室撇清关系,是不会告诉自己的儿子关于皇姐的任何事,没想到陆湛还是知道了上一代人的恩怨。
女帝心中虽然有了猜测,但还是问道:“你怎么会知道你母亲的事,难不成这一切都是你的那个父亲告诉你的?”
陆湛一字一顿道:“正是家父临终遗言。”
事实上,父亲什么都没有跟他说,他所知道的一切都是陆家覆灭后,他为了查明陆家覆灭的原因,阴差阳错查到的陈年旧事。
包括他母亲是怎么遇到父亲的,包括他母亲的死因,以及女帝是如何从一个不起眼的皇女一步步变成琉云的女帝。
当初是他母亲和父亲一直扶持当今的女帝,女帝才能有今天,母亲是为了替女帝挡箭而死,女帝还欠着父亲一条命和一份人情。
当年的事确实是女帝有所亏欠,她也答应过皇姐,要保皇姐的儿子一生无虞,可后来她却食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