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锤的目光死死地锁在李昂身上，那眼神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剖析个一干二净。
杀意在石厅内凝结成实质，几乎让空气都变得粘稠。
在场的每一个矮人，都因“地脉之心”这个词而心神剧震。
这是镌刻在他们血脉深处的荣耀，也是不容外族觊觎的禁忌。
李昂精准地说出位置，无异于当众揭开了他们最深的秘密，并狠狠地踩上了一脚。
重锤没有立刻发作，他那颗被战火与酒精磨砺得无比坚韧的心，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反而强行冷静了下来。
他死死盯着李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说的山谷，谷口是否有一块形如战斧的巨岩？”
这是试探，也是最后的确认。
那片区域的地图早已被蛮锤氏族勘探了无数遍，但只有负责最高等级巡逻任务的将领才知道，那个不起眼的山谷入口，有那么一块被风沙侵蚀得酷似战斧的标志性岩石。
这是地图上绝不会标注的细节。
李昂迎着他锐利的目光，平静地点了点头。
“不仅如此，巨岩下方三米处，还有一个被碎石掩盖的旧日符文，是古代矮人语中的‘守护’。”
轰！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重锤心中最后一道防线。
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难以置信地看着李昂，眼神中的杀意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骇然、迷茫与屈辱的复杂情绪。
那个符文，是他的先祖亲手刻下的，是他少年时被父亲带去巡视时，唯一告知他的秘密！
这个人类，不仅知道位置，连最隐秘的标记都一清二楚！
“怎么……可能……”
布罗克的咆哮戛然而止，独眼中只剩下茫然。
整个议事厅内，再无一丝质疑，只剩下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他们终于意识到，李昂不是在猜测，也不是在信口开河。
他掌握着他们自己都未必完全知晓的情报。
“够了。”
重锤猛地一拳砸在石桌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将领，声音嘶哑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现在，不是追究他如何知道的时候。”
“现在，是决定我们是战死在这里，还是活下去，夺回我们的一切！”
这位蛮锤氏族的指挥官，终于从思维混乱的泥潭中挣扎了出来，重新燃起了斗志。
“葛罗姆长老，您说。”
重锤将目光投向了那位最年长的矮人。
葛罗姆长老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他枯瘦的手指在地形图上缓缓划过，最终停留在要塞本身。
“既然敌人真正的目标是‘地脉之心’，那这座要塞对他们而言，就从一个目标，变成了一个必须拔除的障碍。”
“他们需要速战速决，因为开采‘地脉之心’的过程，必然会引发巨大的能量波动，瞒不过我们的感知。”
“所以，他们才会不惜代价，动用投石机这种攻城利器。”
在场众人纷纷点头，思路被葛罗姆长老彻底理清。
“我们死守，正中他们下怀。”一位将领咬牙切齿地说道，“用我们这些人的命，去拖延他们几天，值得吗？”
“当然不值！”布罗克吼道，“我宁愿冲出去跟他们拼了，也不想被石头砸死在这里！”
“拼？怎么拼？这数量差距，你冲出去就是送死！”另一人反驳道。
“那就撤！返回铁炉堡，向其他分支求援！”有人提议。
“不行！”重锤立刻否决，“等我们跑到铁炉堡，再等援军开过来，黄花菜都凉了！地脉之心早就被他们挖空了！”
议事厅内再次陷入了激烈的争吵，但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死寂，而是充满了求生的渴望。
“或许……”葛罗姆长老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我们可以把要塞，让给他们。”
此言一出，满座皆寂。
“什么？”布罗克瞪大了独眼，“长老，您糊涂了？！”
“一座没有了守军的要塞，只是一座石头笼子。”葛罗姆长老的眼神睿智而深邃，“铁须他们想要这座要塞，我们就给他们。”
“让他们进来，让他们以为自己赢了，让他们把精锐派去山谷开采地脉之心。”
“到那时，攻守之势易也。”
“我们熟悉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条密道。我们可以像狼群一样，游荡在山脉之中，不断地撕咬他们的补给线，猎杀他们派出的巡逻队，让他们日夜不宁！”
“把这片山区，变成他们的坟墓！”
葛罗姆长老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所有人心中的迷雾。
对啊！
他们为什么非要守着这座即将被砸成废墟的堡垒？
他们是山脉之子！
山林与坑道，才是他们最好的庇护所！
重锤的眼中爆发出惊人的亮光，他猛地一拍大腿：“好！就这么办！”
他环视众人，声音铿锵有力：“传我命令！所有部队，分批次准备，携带三日口粮与所有箭矢、爆炸物，准备化整为零，转入山地游击！”
“其余带不走的物资尽数销毁！”
“我们要让铁须那帮杂碎知道，攻下一座空城，才是他们噩梦的开始！”
“吼！”
压抑已久的怒火与战意，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矮人们纷纷捶打着自己的胸甲，发出震天的咆哮。
很快，重锤便有条不紊地安排好了撤离计划与后续的作战方针。
将领们领命而去，原本死气沉沉的要塞，瞬间像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开始高效而隐秘地运转起来。
议事厅内，很快只剩下了重锤与李昂两人。
重锤走到李昂面前，高大的身躯带来极强的压迫感，但他身上的杀气已经完全收敛。
“李昂。”他沉声说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也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知道的这些秘密。今天，你救了我们所有人的命，蛮锤氏族欠你一个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