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正是他要楚昭宁亲自动手的缘由。
若以修士手段,弹指间便能将这鱼料理妥当。但楚地的寻常百姓哪有这般能耐?他们世代相传的法子,才最是贴近烟火人间。
让她碰触故乡的食材,闻着熟悉的香料,手上的动作自会唤醒记忆里的年味。这比任何刻意的安慰都要真切。
接下来,许青山蹲在灶前生火,火光映着他专注的侧脸。
楚昭宁则在一旁处理食材,素白的衣袖挽至肘间,指尖沾着几点葱末。若有修士得见,定难相信那冷若冰霜的楚仙子,此刻正低头剥着蒜瓣,神情认真得像个初学厨艺的小娘子。
不多时,饭菜的香气便飘满院落。
最显眼的是那道黑鳞鱼,鱼肉剔得极薄,每片都透着玉色光泽,与楚地特产的腊肉层层相叠,铺在垫了紫苏叶的蒸笼里。蒸熟后淋一勺滚烫的猪油,鱼肉顿时微微卷曲,鲜香四溢。
另一道是三丝春卷。
楚昭宁按着记忆,将冬笋、木耳、腌萝卜切作细丝,裹进薄如蝉翼的饼皮。特意留着两端不封口,正是楚地“留春”的习俗。
两人在院中落座,八道菜肴整齐摆在桌上。
楚昭宁望着这桌饭菜,想起幼时家中年宴,哪次不是珍馐满案。
许青山取出一壶灵酒,却被她抬手止住。素袖轻拂,一坛老酒现于桌上。
酒坛泥封斑驳,坛身刻着细密的纹路,那是楚地特有的储酒纹。
“灵酒虽好,却不应景。”
她指尖轻叩坛身,泥封应声而落。
“此酒名'楚云醴',采楚地春糯与秋谷合酿,埋于紫竹根下整甲子。”
坛中酒液倾出时,竟泛着淡淡的紫晕,香气清冽中带着竹韵。
“好酒。”
许青山浅啜一口,忍不住赞叹。抬眼望去,楚昭宁正执筷夹起一片鱼肉。
日色透过檐角积雪,在她侧脸投下细碎的光影。玉箸轻启朱唇的刹那,许青山呼吸一滞,那素来清冷的眉眼低垂,长睫在瓷白的肌肤上投下浅影,宛若雪地里忽绽的寒梅。
“味道如何?”他声音发紧。
“尚好。”
许青山讪讪一笑,却听她又道:“只不过有些咸了。”
他连忙尝了一口,果然咸味略重,腊肉本就咸鲜,又错用了细盐。正欲解释,忽闻一声轻笑。
抬首间,只见楚昭宁唇角微扬,如春冰乍破:“不过我很喜欢。”
这一笑,让许青山指尖发颤。
“爹爹嗜咸,家中饭菜总是多放半勺盐。”她晃着酒盏,眸中映着琥珀色的酒光。
许青山会意,为她斟满“楚云醴”。
两人对坐小酌,檐外细雪无声。
没有轰轰烈烈的海誓山盟,没有惊天动地的缠绵悱恻,只是这样简单的举杯相碰,筷箸交错。
楚昭宁指尖沾了点酒液,在桌上无意识地画着圈。许青山望着她映着灯火的侧颜,忽觉这平淡光景,竟比任何风花雪月都要珍贵。
酒过三巡,楚昭宁的发丝垂下一缕,许青山下意识伸手,却在半空停住,怕唐突了这份恰到好处的距离。她却微微倾身,让那缕青丝自然滑落肩后。
相视一笑间,两盏清酒映着同样温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