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天咀嚼着林默的回答，眉头反而皱得更深了，如同沟壑纵横的山峦，
“那我之前和你提过，星斗大森林可以提供人手协助你守护这些药田，你为何拒绝了？”
林默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如同出鞘的利剑，直刺帝天：
“不行的，帝天。那个时候不行，原因就在于‘交易’与‘合作’的本质区别！”
帝天金色的瞳孔死死地瞪着林默：“什么意思？难道我的承诺不够份量？”
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被质疑的愠怒。
“不，我从不怀疑你的承诺，帝天。”
林默的声音斩钉截铁，“如果只是交易，你个人信誉卓著，我信你。
但‘合作’不同，它涉及的是两个势力，是群体行为！”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仿佛要将每一个字都刻入帝天的脑海，
“我问你，如果——我是说如果——未来某一天，你派来守护药田的某位凶兽，仗着实力强大，无视约定，擅自取用了药田中某株极其珍贵、甚至是你我事先约定好归属的仙品，然后打算赖账怎么办？
或者，他觉得那东西对他突破至关重要，于是强行取走，事后轻飘飘地说一句‘以后补偿’？
你会怎么办？
你会毫不犹豫地以兽神之威，对他进行严厉的处罚，甚至剥夺他未来的机会吗？”
帝天刚想斩钉截铁地回答“当然会！”。
林默却抬手阻止了他，语气变得更加沉重：
“我当然相信你会！我相信你帝天言出必行，有雷霆手段！
但是，下一次呢？下一位呢？
当诱惑足够大，当力量对比足够悬殊时，你确保每一次都能管住所有的手下吗？
你能确保你的处罚，不会让那些桀骜不驯的凶兽心中生出对‘弱小’的望海城、对‘弱小’的我林默的怨恨吗？”
林默的话语如同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切开了现实的血肉：
魂兽终究是魂兽
它们没有发展出人类社会中被道德、律法、宗族等无形规则层层约束的社会结构。
它们的底层逻辑，始终是弱肉强食、力量至上的森林法则！
奉行的是纯粹的“强者为尊”！
虽然人类也是这样，但有最起码的遮羞布。
今天帝天能靠绝对的力量压制一次，但根源问题并未解决。
在那些凶兽的思维里：
帝天强于它们，所以帝天想做什么包括处罚它们都可以，它们只能服从。
但林默呢？林默的人类势力呢？
在他们感知中，林默个人实力“弱小”。
相比于凶兽，望海城的整体武力也未必能碾压它们。
那么，当面对唾手可得的天材地宝时，它们凭什么要遵守与“弱者”的约定？
更不用说某些脾气暴躁，连帝天都敢打的平头哥。
连碧姬在弱小时都要夹缝求生。
对于他们来说，凭什么不能凭借力量优势，直接收割林默苦心培育的成果？
帝天的一次处罚，只能震慑一时，却可能埋下更深的怨恨种子——
怨恨林默这个“弱小”的人类，凭什么能掌控如此资源？
凭什么能让兽神为他站台？
更坏的情况，几个凶兽联合在一起。
“归根结底，”
林默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敲在帝天的心上，
“只要我林默，以及我所代表的望海城势力，没有足以让那些被派来的凶兽感到忌惮、甚至惊骇的武力。
没有在力量层面站在与它们相近的高度，那么所谓的‘深入合作’，无论协议写得多么完美，都只是一张随时可能被力量撕碎的废纸！
真正的合作，需要双方的实力，至少在一个相对接近的水平线上，形成一种微妙的、彼此制衡的威慑！”
帝天沉默了。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林默剖析得无比透彻，让他无从反驳。
他深知那些凶兽的秉性，林默描绘的场景，极有可能发生。
强压下的合作，隐患无穷。
林默看着帝天无言以对的样子，脸上的锐利稍敛，语气带上了一丝坦诚：
“帝天，我信任你。
发自内心地信任你作为朋友的品格和承诺。我知道你是个有节气的。不然，你不会问这些，我不会跟你推心置腹说这些。”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窗外波光粼粼的大海，声音里带着一丝复杂，
“甚至可以说，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可以真正推心置腹、毫无保留地畅所欲言的朋友。”
会客室里一片寂静。
冰帝抱着瑞兽，好奇地眨着眼睛看着沉默的两人。
雪帝依旧清冷如雪，仿佛置身事外。碧姬温婉的脸上则充满了凝重和思索。
林默叹了口气。
这份朋友间的信任是珍贵的，但现实同样残酷。
私交归私交，势力归势力。
在没有建立起对等的实力威慑之前，两个势力之间进行深入的资源整合与战略合作，其稳固性只能依赖于更强大一方的“良心发现”和“自我约束”。
因为帝天所代表的，不仅仅是兽神黑龙，更是整个星斗大森林亿万魂兽的庞大群体！
他的每一个决定，都必须以魂兽的整体利益为最高考量。甚至在他之上，还有那位银龙王！
一旦银龙王认为林默掌握的技术和资源对魂兽一族至关重要，强令帝天将林默本人或他的核心产业置于星斗的直接控制或“保护”之下。
彻底断绝林默发展独立势力的可能性，那该如何？
林默的目光重新变得坚定如磐石，那被阳光阴影遮挡的面容下，是无人能撼动的决心：
人类的未来，由人类自己争取，不容有失。
请动帝天为林默的实力出手，当然没问题。
甚至没有报酬帝天都乐意这么干。
当天就能杀了斗灵皇室和境内的所有封号斗罗。
但之后呢？
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林默将会不可避免地，和帝天所代表的魂兽捆绑在一起。
林默势力的产出，将不可避免地被划入帝天的利益。
再之后呢？
一旦林默通过魂兽的主要势力征服了大陆，那统治的到底是林默还是银龙王？
所以林默必须完全保证自己的主权，才能对帝天谈合作。
人类的未来，不容有失。
而开头，就是林默必须对于自己的势力，有着百分之一万的掌控！
帝天深深地看着阴影中的林默，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光芒，最终，这位纵横大陆数十万载的兽神，缓缓地、沉重地点了点头。
他理解了林默的坚持，也明白了那袋“草木灰”所代表的，不仅仅是一种技术，更是林默迈向真正独立与强大的宣言。
他不再追问合作的具体形式，只是将那袋灰烬郑重地推回林默面前，沉声道：
“我明白了。”
这一刻，他选择尊重朋友的意志，也认可了这份基于现实的清醒认知。
会客室里只剩下海风拂过窗棂的声音，以及瑞兽在冰帝怀中均匀的呼吸声。
一种无声的默契，在两位不同种族、不同立场的强者之间悄然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