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热起来,地里的麦子开始泛黄。
风一吹,麦浪翻滚,眼看着离夏收没多少天了。
后边湾那片地,是李家沟最大的一块连片平地,也是合作社接下来规划要重点发展大棚的地方。
这几天,合作社组织人手,开始做一些前期的清理工作。
主要是把地边边角角的杂草、乱石清理一下,等麦子一收,就要大规模平田整地,搭棚架了。
这活儿不算累,但耗时间,所以排了班,每天安排三四个人去干活。
为了省来回跑的工夫,中午饭都是家里人送到地头吃的。
张春城是个胆子大的,平时在养猪场值夜班,一个人守着一大片猪圈,也从来没见他怕过啥。
这天轮到他去后边湾干活,和他一起的还有张福德和吴磨贵家的两个半大儿子。
三人吭哧吭哧干了一上午,把靠近山脚的那片坡地的杂草灌木砍倒了一大片。
“歇会儿歇会儿,喝口水,抽根烟。”张春城直起腰,捶了捶后背,走到田埂边一棵歪脖子树下坐下,掏出香烟。
自从养猪搞大棚开始,大家的日子也是好起来了,现在都抽起了买的香烟。
只有老一辈的和一些瘾大的还卷叶子烟抽。
不过今年一过,烟叶子都没地方种了。
两个小年轻也凑过来,接过张春城递过来的香烟,各自叼上。
“春城叔,你看那边,”吴磨贵家的小子叫吴小军,指着后边湾最里面那座山的山顶,“我咋感觉刚才那儿好像亮了一下?”
两人就比张春城小几岁,但按照辈分来喊,都得叫他叔伯。
只有王建安仗着一起玩到大,一直都以名字称呼。
张春城眯着眼,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那座山不高,但树密,尤其是山顶那一块,常年雾气缭绕的,看着就有点阴森。
那是李家沟的老坟山,村里祖祖辈辈的人都埋在那儿。
“眼花了吧?大太阳底下,兴许是露水反光?”张福德家的儿子张强说道。
张春城没说话,盯着那边看了好一会儿,什么也没看到:“估计是,这太阳有点大,看啥子都晃眼。赶紧抽,抽完了再把那点草割了就能收工回家吃晌午饭了。”
说完三人也没再多待,干完活就各自回家了。
谁也没把吴小军那句话当回事。
第三天轮到张华安和另外两个人去后边湾清理水沟。
这水沟是从山上引水下来的,常年不用,里面堵满了淤泥和枯枝烂叶。
干到快傍晚,日头西斜,天色开始有点擦黑了。
张华安弯腰掏淤泥掏得腰酸背痛,站起身想活动活动筋骨,下意识地又朝坟山那边望了一眼。
就这一眼,他浑身汗毛唰一下就立起来了。
只见坟山半山腰,挨着老林子边缘的地方,一个模糊的白影子,一闪就没进树林里了,快得像阵风。
“啥……啥子东西?”张华安声音都有点哆嗦。
另外两人被他吓了一跳,赶紧问:“华安叔,爪子(怎么)了?”
“那边好像有个白影影……晃了一下就没了……”张华安手指着半山腰,迟疑着说出了刚才的所见。
那两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紧张地看了半天,除了越来越暗的树林子,什么也没看见。
“华安叔,你是不是看花眼了?累了吧?”一个年轻点的后生说道,“这天快黑了,眼花正常。”
“就是,估计是件旧衣服挂树上了,风一吹动的?”另一个也附和,但声音听着也有点虚。
张华安心里直打鼓,他揉揉眼睛,再仔细看,确实啥也没有了。
可他心里那股子恐惧却散不去。
他觉得自己没看错,那白影移动的速度,不像衣服,倒像是个什么东西在跑。
“走走走,不干了,天黑了,收工回家!”张华安心里发毛,也顾不上剩下的那点活了,捡起铁锹,催着两人赶紧走。
三人收拾家伙,脚步匆匆地离开了后边湾。
一路上,谁也没说话,但都不约而同地加快了步子,总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张华安回到家,饭都没吃几口,脸色一直不太好看。
他婆娘问他咋了,他支支吾吾也没说清楚,只说累了。
夜里,张华安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闭眼就是那个一闪而过的白影子。
同样睡不着的还有张春城。
他今晚又在养猪场值夜。
喂完最后一顿猪食,检查完猪圈,他走出猪圈打算围着养猪场转一圈,看看猪圈周围的环境。
同时看看山脚下养猪场的抽水泵机房。
这也是每个守夜人必须做的事。
后边湾就在猪场背面的山下。
张春城走到这里时也不禁看了看
下半年这一大片土地就要盖上大棚了,到时候他家的大棚又能增加两亩。
能增加几万块的收入呢,明年就能盖新房子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露出笑容。
突然,坟山那个方向,靠近山顶的地方,又是一点光亮猛地闪了一下。
绿幽幽的,有点像鬼火,但又比鬼火亮,而且就闪了一下,立刻又灭了。
张春城猛地站定了身体,烟都忘了抽。
他死死盯着那个方向,眼睛都不敢眨。
过了大概一两分钟,那绿光又极快地闪了一下,位置好像挪动了一点儿。
这下张春城看得真真切切,刚才他还以为是萤火虫,现在确定了。
绝对不是萤火虫,萤火虫的光是飘忽的,没这么亮,也没这么短促。
同时他也反应过来,这个季节也还没有萤火虫。
但也不是手电筒,手电筒光是白的或者黄的。
这他娘的是个啥玩意儿?
张春城心里也有点发毛了。
他想起来前几天吴小军也说看到亮光,今天下午张华安又说看到白影影……
这坟山,怕不是真有点不干净?
他壮起胆子,朝着那边吼了一嗓子:“哪个在那边?装神弄鬼的!”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去很远,惊起了远处林子里几只夜鸟,扑棱棱地飞走了。
但坟山那边,一点回应都没有,那绿光也没再出现。
只有黑黢黢的山林子,像一头沉默的怪兽趴在那里。
张春城不敢再一个人待在外面了,赶紧退回猪场屋里,把门闩插得死死的。
这一晚上,他都没怎么睡踏实,耳朵一直竖着听外面的动静。
第二天,张华安昨晚看到白影和张春城夜里看到绿光的事情,就在李家沟传开了。
一开始还只是小范围嘀咕,后来越传越邪乎。
有人说那白影是个吊死鬼,穿着白衣服,舌头伸得老长,在找替身。
有人说那绿光是鬼眼睛,怨气重的鬼,眼睛就会冒绿光,专吸活人的阳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