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么?”李景隆撇了撇嘴,看了眼面色凝重的徐辉祖,嘴角勾起的弧度里淬着冰碴,那抹笑容看得人后颈发麻。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诛之!”
“陛下早已对你失了耐心,切莫再冲动!”徐辉祖眉头拧成死结,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杀意,声音里裹着沉甸甸的忧虑,“齐泰是六部主事中最有权势的一个,威望贯绝朝堂,更是陛下眼前的红人!”
“你若与他斗,胜负难料啊!”
李景隆狡黠一笑,转身向门外走去,衣袍扫过廊柱时带起一阵寒风,“黄子澄我都敢杀,何况是一个小小的门生。”
“门...门生?”徐辉祖猛地一愣,快步追出去,“等等!你说的是门生?你要对付的不是齐泰本人?!”
李景隆站在湖心平台的雕花栏杆边,寒风卷着冰屑掠过湖面,发出细碎的呜咽。
“徐兄可还记得滁州布政司使董成安?”
徐辉祖闻言眉峰一蹙,心头那口悬着的气刚要松下来,却见李景隆眼中寒光未减,忽然明白了什么。
“自然记得,那是齐泰的门生,当初北境那批出了纰漏的粮草,便是由他从滁州奉旨北调。”
刚刚是他误会了,原来是虚惊一场。
可这念头刚起,徐辉祖的眉头便锁得更紧,喉间像是堵了团棉絮。
即便李景隆的目标不是齐泰本人,可董成安一旦出事,他与齐泰之间那点仅存的转圜余地,怕是要彻底碎成齑粉。
更何况,他知道一个关于齐泰与董成安的秘密,一个足以让这场争斗彻底失控的秘密。
“那徐兄可还知道,当初粮草事发,我已将详情奏报朝廷,还亲自派人把董成安捆了送到京都!”
李景隆的声音陡然拔高,抓着栏杆的指节攥得发白,“可朝廷是如何处置的?!不过是将他降了半级,却把个无辜的押运官推出去斩了顶罪!”
“就因为董成安是齐泰的门生!”
他猛地一拳砸在栏杆上,木柱发出沉闷的痛响。
“两军交战,粮草便是将士的生命!董成安受齐泰指使在粮草里动手脚,这本该是凌迟的死罪!”
通红的眼眶里像是燃着野火,每一个字都带着北境的风雪与血气。
“陛下这般处置,或许有他自己的考量...”徐辉祖避开他的目光,声音里藏着连自己都不信的无奈。
他何尝不知,当初那批粮草若真的出了大差池,北境数十万将士怕是要埋骨荒野,可他除了这样说,又能说什么呢?
如果不是当初李景隆奇袭紫荆关,夺取了燕军的粮仓,北境数十万南军恐怕很难扛到寒冬到来。
“那是他的选择!”李景隆瞳孔骤然收缩,眼底的狠厉几乎要溢出来,“可我得给北境数十万将士和流离失所的百姓一个交代!”
“无论是谁,都无权不把他们的性命当回事!他们不是草芥!”
“齐泰既然想扳倒我,我又何必给他留颜面?!”
“董成安必须死!所有当初跟粮草案沾边的人,都得付出代价!”
一个人的忍耐是有限的,经了这么多事他才算看透,一味退让只会让对手得寸进尺,唯有亮出獠牙才能护得住该护的人。
“董成安是齐泰的私生子...”徐辉祖忽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说出了一个令李景隆绝没有想到的隐秘。
这句话像块冰砖,狠狠砸在李景隆心上。
李景隆整个人都僵住了,猛地转头看向徐辉祖,眼里的震惊几乎要将他淹没。
徐辉祖没有说话,只是迎着他的目光,缓缓点了点头。
李景隆忽然笑了起来,笑得直不起腰,笑声在空旷的湖面上打着旋,听得人心里发寒。
那笑声里裹着太多东西,有愤怒,有悲凉,更有一股子玉石俱焚的决绝,像是北境战死的英魂在栖霞山上空盘旋悲鸣。
“董成安若真死了,齐泰定会与你结下不共戴天之仇。”徐辉祖看着他笑得颤抖的肩膀,眉头皱得更紧,语气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挣扎,“你当真想好了?”
“我说出口的话,从来没有反悔的道理。”李景隆重新望向结冰的湖面,一字一句的回答。
冰层下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他的声音从未有过的坚定。
徐辉祖沉默着点了点头,不再劝阻。
李景隆的理由太硬,硬得让他都动了同仇敌忾的心思。
那些埋在北境雪地里的忠魂,本就该有人为他们讨个公道。
可他不能。
因为他不知道粮草的事除了齐泰之外幕后还有没有别人。
他得留着自己,留着徐家这张牌。
万一将来李景隆真的走到了绝路,他便是那个唯一可以依仗的人,虽不能逆转乾坤,却至少能保李景隆一命。
但这些心思他并没有说出口,朝堂争斗波谲云诡,谁也说不清最后站在巅峰的会是谁。
他敬重李景隆,甚至盼着徐李两家能互为依靠,可他不能拿整个徐家的百年基业去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