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隆的目光如淬了冰的利刃,死死钉在姚广孝身上,牙缝里挤出的话语带着彻骨寒意:“我竟放松了警惕,居然把你给忘了!”
京都那几次致命的刺杀,嫣儿被掳走时的锥心之痛,一幕幕画面在他脑海中翻涌。
所有祸事的源头,都与眼前这看似清癯的僧人脱不了干系。
“看来此人一直蛰伏在朱棣身边,被发现时还想借出家人的身份蒙混过关。”平安上前一步,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语气里满是不屑,“幸好末将记着景帅先前描述的样貌装扮,才没让这奸人逃掉。”
姚广孝却依旧镇定,缓缓躬身行了一礼,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良禽择木而栖,贫僧不过是赌错了人。”
“景帅文武双全,何苦屈居人下,做他人手中的棋子?”
他抬眼望向李景隆,眼神里带着刻意营造的恳切:“以您在北境军中的威望,只需振臂一呼,便能顺理成章成为北境之王,那样的地位,无人能撼动!”
“况且,我观您面相,本就有帝王之姿啊!”
这番话刚落,李景隆毫不犹豫地开口,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杀了吧。”
他顿了顿,补充道,“死后把他的舌头割了,省得去了地府继续妖言惑众。”
话音未落,李景隆已转身向自己的营帐走去。
在他心里,姚广孝比朱棣更该死。
此人不仅心狠手辣、做事毫无底线,朱棣起兵谋反的念头,有大半也是被他一步步推起来的。
而他李景隆的眼里,从来都容不得半粒沙子。
姚广孝脸上的平静瞬间碎裂,惊恐像潮水般漫过脸庞,连嘴唇都开始微微颤抖。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平安手中的钢刀已寒光一闪,狠狠刺入他的胸膛。
“你立刻快马加鞭追上盛庸,从燕王府的仆从中找一个叫马三保的人,是个太监!”帐帘缓缓落下时,李景隆的声音传了出来。
平安高声应下,立刻让人处理掉姚广孝的尸体,自己则牵过一匹战马,翻身上马,朝着真定的方向疾驰而去。
...
三日后,晨曦微露时分,李景隆率领一队兵马准时抵达真定城外。
耿炳文早已带着真定的一众守将等候在城门处,见李景隆的队伍到来,立刻率领众人上前相迎。
此时的李景隆,早已是众人眼中的英雄。
城门外,除了列队欢迎的真定将士,还有密密麻麻的百姓。
百姓们自发地站在道路两旁,手里捧着自家舍不得吃的干粮和点心,想要送给李景隆和他麾下的将士们。
当骑在白马上的李景隆出现时,百姓们纷纷跪倒在地,叩拜感谢,有不少人已经泪流满面。
李景隆看着眼前的场景,心中忽然涌上一股暖流,只觉得先前所有的一切都值了。
但他没有收下百姓们送来的东西,反而让身边的福生拿出钱银,给每个上前的百姓都塞了一份。
“都好好活着!”李景隆勒住马缰,提高了嗓音,目光扫过那些感激涕零的百姓。
“从今往后,北境不会再有战乱,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这是他对北境所有百姓的承诺。
在来真定的路上,他早已做好了安排:命铁铉驻守北平,傅忠镇守居庸关,梁鹏驻守永宁。
等回京复命后,盛庸和平安也会返回北境。
有这些可靠的人在,北境至少能保三十年安定。
锣鼓声、欢呼声在城门外此起彼伏,耿炳文陪着李景隆,在万众瞩目的目光中,缓缓走进了真定城。
到了府衙大厅,耿炳文亲自为李景隆倒了一杯热茶,双手递过去,轻声问道:“景帅打算何时动身返京?”
“明日一早。”李景隆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语气平淡,没有多做解释。
若不是身边还押着朱棣一家,他早就快马加鞭赶回京都了。
“那正好,老夫便可与景帅同行了!”耿炳文一听,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李景隆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一丝诧异:“耿老也要回京?”
“没错。”耿炳文点了点头,笑容里却渐渐多了几分复杂,“不光是我,还有郭大统领。”
“如今燕乱已平,我们两个老东西也算不辱使命,是时候告老还乡了。”
他说这话时,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失落。
戎马一生,如今真要解甲归田,心里终究是舍不得的。
那些浴血奋战的日子,那些并肩作战的兄弟,早已成了他生命里最深刻的印记。
“是我连累了二位,对不住了。”李景隆的声音沉了下来,双眼微微眯起,神色瞬间凝重如铁。
耿炳文和郭英虽已年过花甲,却依旧老当益壮,论战力,二人尚能披甲上阵。
论智谋,朝堂之上能与之相媲者寥寥无几,至少还能再撑三五年。
可如今耿炳文主动提及“告老还乡”,背后的缘由,他瞬间便想透了。
过去数月,耿、郭二人对他马首是瞻,北境平乱的每一步都与他紧密相连。
而这二人,恰恰是朝中淮西一脉仅剩的两位元老重臣。
朱允炆本就对功高权重者心存忌惮,如今自己手握北境兵权,又与淮西老臣走得极近,朱允炆必然会借“燕乱已平”的由头,削去二人兵权,断了他的左膀右臂。
“景帅言重了。”耿炳文端起茶杯,指尖微微泛白,苦涩的笑意漫过皱纹。
“老夫戎马四十余载,从洪武年间至今,也该给年轻人腾位置了。”
李景隆听得出来,这话里满是不甘,可事到如今,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若是为二人辩解,只会让朱允炆的猜忌更深,反而会连累他们落得更糟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