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时分,独立团的练兵场上,尘土飞扬,热火朝天。
赵刚正仔细地扣着军装的领扣,打算去练兵场上瞧瞧,通信员小王就火烧眉毛似的冲了过来,脚下带起一阵小旋风。
“政委,旅部来电!”
“让您马上去开会!”
赵刚的眉头下意识地拧成了个疙瘩,又瞬间舒展,这个节骨眼上,旅部开会,八成是和山崎大队有关。
“什么会这么急?”
“不知道,旅长说十万火急,让您立刻动身。”
赵刚叹了口气,只好动身赶往旅部。
“告诉团长,旅部有事开会,我先去一趟。”
“训练的事,让他多费心。”
土坡上,李云龙嘬了一口旱烟,烟锅头明暗闪烁,听完通信员的传话,眼皮都懒得掀,只是拿烟杆不耐烦地朝村外指了指。
“知道了,让他滚蛋。”
“这练兵的事,有老子一个人,比十个他都管用!”
练兵场上,各连的番号声此起彼伏,歪歪扭扭的队列在连排长的吼声中,总算拉成了一条条直线。
林毅带着他那十八个兵,戳在五连队列的最边上。他自己站得笔直,像一杆标枪,感受着熟悉又陌生的队列气息。
王大壮、刘猴子那帮老兵油子,一个个把胸脯挺得邦邦响,憋着劲儿要给新团长露露脸,眼珠子瞪得跟铜铃似的。
再看那几个新兵蛋子,一个个脸都白了,握着枪的手直打滑,关节捏得咯咯作响,像是抓着块烫手的山芋。
李云龙从土坡上背着手踱了下来,那根油光锃亮的烟袋锅,不轻不重地在掌心敲着,每一下都像是敲在战士们的心坎上。
“弟兄们!”
他那一口大嗓门吼出来,真跟庙里的大钟炸了似的,震得整个练兵场都安静了一瞬,全团几百道目光‘唰’地一下全钉在了他身上。
“老子知道,咱们独立团穷得叮当响,一颗子弹恨不得掰成两半花!”
“所以今天,咱们不打实弹!”
他突然把烟杆往前一指,声音陡然拔高,:“但是!
“但枪法不能不练!咱们练据枪,练瞄准!练的是人枪合一的本事!”
“都给老子看好了!”
李云龙从兜里摸索了半天,捻出一枚擦得锃亮的铜弹壳,走到一个战士面前,将弹壳稳稳立在了他步枪的准星上。
“就这么练!在准星上立一枚弹壳!”
“半刻钟内,谁的弹壳掉了,今天晚饭就别吃了!”
“谁要是能做到空击发,弹壳还不倒,老子亲口赏他半斤地瓜烧!”
这话一说完,队伍里顿时响起一片压不住的嗡嗡声,不少老兵都倒吸一口凉气,面露难色。
一个老兵忍不住小声骂道:“他娘的,这比十枪归一还邪乎!”
战士们不敢怠慢,一个个学着李云龙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往准星上放弹壳,再慢慢端起枪,整个练兵场上响起一片金属轻碰的细碎声。
可枪刚端平,场上就跟下雹子似的,‘叮当’声响成一片,伴随着战士们懊恼的咒骂声。
那帮新兵蛋子,手抖得跟得了羊癫疯似的,弹壳放上去就掉,放上去就掉,气得直拿枪托砸地。
就连那些老兵油子,这会儿也咬紧了牙关,脸憋成了猪肝色,额角的青筋一抽一抽的。那枪管子止不住地晃,上面的弹壳跟风里最后一片叶子似的,随时都得掉下来。
五连长刘铁柱走到林毅身边,苦笑着说:“三排长,团长这是……故意出难题啊。”
林毅嘴角微微一勾,眼神平静地扫过自己手下那帮龇牙咧嘴的兵,像是看着一群没长大的孩子。
“王大壮,你先来!”
“是!”
王大壮应了声,先用袖子擦了擦手心的汗,才像捧着个宝贝似的,把弹壳往准星上安,之后才一寸寸地把枪端了起来。
他一口气憋在胸口,胳膊上的肌肉坟起,绷得像块石头。
可那枪尖上的弹壳,就是不给面子,跟喝醉了酒似的左右摇摆。
坚持了约莫三分钟,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流下,滴进了眼睛里,他猛地一眨眼,手一抖。
“叮!”
弹壳落地。
王大壮懊恼地一跺脚,低声骂了句:‘他娘的!’
不远处,李云龙看得直摇头,嘴里骂骂咧咧:“他娘的,一个个软得跟面条似的!就这点能耐,还想打鬼子?”
他溜达到二营五连跟前,下巴冲着林毅一扬,那双看人跟看骡子似的眼睛,在林毅身上来回扫了好几遍。
“你,那个刚伤愈归队的排长,你来试试!”
“是。”
林毅二话不说,抄起自己的汉阳造,看都没多看,就那么随手一放,一枚弹壳便稳稳地立在了准星上,动作写意得像是在放一枚棋子。
然后,他举起了枪。
他枪口抬起的一瞬间,身上那股懒散的气质瞬间消失,整个人仿佛与手里的汉阳造融为了一体。
那杆老旧的汉阳造在他手里,好像活过来了一样,枪管直指前方,稳得连一丝风都吹不动。
准星上那枚小小的弹壳,更像是被磁石吸住了一般,纹丝不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日头又往下挪了一竿子高。
旁边的兵已经累得跟死狗一样,喘气声此起彼伏,唯独林毅,还像开场时一样,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连胸口的起伏都看不出来。
李云龙叼着烟锅忘了抽,嘴巴微微张开,眼睛里那点审视慢慢变成了惊奇,最后只剩下难以置信。
他围着林毅转了两圈,甚至故意咳嗽了两声,可林毅的枪口,稳如磐石。
“小子……”
李云龙把烟锅从嘴里拿下来,磕了磕,声音都有点发飘:
“空击发,试试!”
练兵场上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林毅那根准备扣动扳机的手指。
王大壮在心里嘀咕:“光是端得稳,就够俺练一辈子了。
一个老兵跟旁边人耳语:“没用的,只要一扣扳机,那机括一震,神仙也立不住那玩意儿。
林毅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准星和那枚弹壳。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
然后,食指轻轻一扣。
“咔哒。”
一声清脆的机括声响。
所有人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只见那枚铜弹壳,随着机括声,在准星上极轻微地一颤……,随即,又像被钉死了一样,重新归于沉寂。
“嘶——”
离得近的几个老兵,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凉气,那抽气声跟拉破风箱似的。
这他娘的……是人能做到的事?!
李云龙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他娘的,这哪是枪法,这是绝活!这小子把自个儿练成一杆枪了!
李云龙兴奋得一拍大腿,看林毅的眼神,像是饿了三天的狼看见了肥肉。
“好小子!好!好!好!”
李云龙连说三个好字,一把抢过旁边警卫员的水壶拧开,递给林毅。
“你这手绝活,比打十个十环都厉害!老子服了!”
他把水壶塞回给警卫员,脸上的笑意一收,盯着林毅道:
“不过,光基本功好,是个好兵,算不上好官!”
“能不能带兵打仗,还得看真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