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泉沟。
这地名带个沟字,其实是一块被群山死死抱在怀里的平地。
鬼子的临时仓库就杵在平地中央。
几排简陋的木板房,一圈松松垮垮的铁丝网。
四个角上,用沙袋勉强堆了机枪工事,透着一股敷衍的戒备。
仓库大门口。
几个伪军把老掉牙的汉阳造当烧火棍杵着,凑在一起喷云吐雾。
烟屁股烫到手指了才“哎哟”一声甩掉,满嘴都是拿女人开的荤玩笑。
院子深处,一间独立木屋。
一个鬼子满头是汗,正跟一部电台较劲。
那电台发出滋滋的杂音,就是不吐出一个字。
他低声咒骂着,手指焦躁地敲打着机壳。
身边的几个鬼子兵,也只能叉着腰,脖子伸得老长。
他们谁都不知道。
一张由死亡编织的大网,已然无声落下。
正前方的高地。
陈大年趴在泥土里,嘴唇干裂起皮。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四挺九二式重机枪,四具掷弹筒,炮口和枪口都调好了角度。
那些黑沉沉的洞口,如同地狱睁开的眼,俯瞰着下方的仓库。
他的手指,就搭在扳机上,一动不动。
只等一个声音。
仓库左右两侧。
王大壮和王虎带着五连、六连,把身体压进没过膝盖的草丛。
呼吸被刻意压制,胸膛的起伏微不可察。
离那圈铁丝网,不到两百米。
拉动枪栓的金属摩擦声,被风吹散。
后山。
孙德胜勒住马缰,他胯下的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鼻孔里喷出滚烫的白气。
他探出头,目光穿过树林的缝隙,锁定下方的仓库后门。
两个伪军靠着门框,脑袋一上一下,睡得正香。
一条蜿蜒的小路,从门后延伸出去,消失在山里。
那是唯一的活路。
孙德胜扭过头。
身后,十几名骑兵连老兵严阵以待。
孙德胜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股刀锋的锐气。
“记住了!”
“咱们是骑兵!是狼!一会谁也不要给我手软,给牺牲的兄弟们报仇!”
他抬手,马刀的刀柄重重敲在自己胸甲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等会儿枪一响!”
“就跟着我往下冲!”
“两件事!”
“第一,看见穿黄皮的,给老子砍!”
“第二,看见房子,给老子放火!”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名战士的眼睛,狠厉得能刮下人一层皮。
“谁他娘的要是怂了!”
“不等鬼子动手!”
“老子先一刀劈了他!”
那股子狠劲,是一剂烈药。
孙德胜不再多言。
他转回头,缓缓拔出马刀。
“锵——”
刀锋出鞘,在林间映出一抹森寒的冷光。
同一时刻。
林毅放下了望远镜。
镜片上,还残留着孙德胜拔刀的倒影。
所有战线,各就各位。
时机,到了。
“陈大年。”
“到!”
“进攻。”
“是!”
陈大年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压不住的兴奋。
他猛地挥下手。
“给老子打!”
咚!咚!咚!咚!
四声剧烈的闷响,地面都跟着颤了一下。
四枚榴弹撕开空气,发出尖锐的啸叫,在空中拉出四道死亡的弧线。
直扑那四个机枪工事!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瞬间将山谷的空气点燃!
那四个沙袋工事,连同里面的鬼子机枪手,在一瞬间被撕成碎片!
沙土、木梁、残肢断臂冲天而起,如暴雨般落下!
哒哒哒哒哒!
不等爆炸的烟尘散尽,高地上的四挺九二式重机枪发出怒吼!
灼热的金属弹流,编织成四道死亡的织网,兜头盖脸地罩向仓库大门。
门口那几个还在说荤话打瞌睡的伪军,身体猛地一抖,身上炸开一团团血花。
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打成了破烂的麻袋。
这毁灭性的打击,从天而降。
仓库里的敌人,彻底炸了窝。
“敌袭!敌袭!”
伪军们丢掉手里的枪,抱头鼠窜,哭喊声乱成一锅粥。
屋里休息的鬼子兵衣衫不整地冲出来,端着枪,却找不到敌人在哪。
整个前院,一片混乱。
就在此时!
仓库后方,战马的嘶鸣和喊杀声,陡然炸响!
“杀啊——!”
孙德胜一马当先,从后山俯冲而下!
他身后,十几名骑兵紧随其后,阵型虽乱,但那股子嗷嗷叫的狠劲,却搅得山林都在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