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影壁,就看到甘夫人端坐在正厅主位,神色平静,但那双温柔的眸子此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和一丝愠怒。
糜夫人则坐在一旁,虽没说话,但眼神锐利,紧紧盯着刘禅,仿佛要把他那点小心思看穿。
“阿斗,过来。”甘夫人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
刘禅心头一跳,知晓“硬仗”临头。
他连忙收敛兴奋之色,换上最是乖巧无辜的神情,小步趋前,规规矩矩行礼:“阿斗见过母亲、二娘。”
“哼!”糜夫人先忍不住了,她性子更急些,
“阿斗,你好大的胆子!夏口?那是你能去的地方吗?
兵荒马乱的,又是江边,湿气重,风又大,你才多大点人儿,就要去住军营?
还要开荒种地?
你身子骨吃得消吗?
那滩涂地能种出什么来?
你舅父也是糊涂,怎么就答应你了?”
果然是与两位舅父一脉相承的急脾气,连珠炮似的诘问劈头盖脸砸来,压得刘禅几乎直不起腰。
甘夫人轻轻拍了拍糜夫人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目光却始终没离开刘禅:
“阿斗,你二娘说得在理。军营艰苦,非久居之地。
你父在外征战,若知你不在城中安稳读书习武,反而跑去那等险要之地‘垦荒’,岂不忧心?
再者,你身为少主,当以学业为重,习文练武,岂能效仿农人终日与泥土为伴?此事,不妥。”
一位苦口婆心,一位斩钉截铁。
刘禅顿感头大如斗。
他预想了所有外部的阻力,却万万没想到,最强烈的反对之声竟来自最亲近之人。
刘禅自然知道二位娘亲是为自己好,也非常享受与两位娘亲的相处时间。
人们都说,人会终其一生为他少年不可得之物而买单,刘禅自记事起,就被册封为汉中王太子,可以说整个荆蜀大地,就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
可唯有一样,是他毕生都难以获得的。
就是母爱。
所以此生他便更为依赖两位母亲,也更在乎她们的想法。
不过,他毕竟是前世当过皇帝的人,在自己认为是正确的事情上,向来寸步不让。
无论他是谁。
刘禅乖顺地在二位夫人面前跪坐下来,待她们情绪稍缓,才缓声开口:
“娘,二娘。父亲以兴复汉室为己任,以天下苍生为念。我生为人子,亦当以父亲之志为志。”
刘禅挺直腰背,看向两人。
“暖阁之中,养不出经霜傲雪之松柏;金丝笼里,育不出搏击长空之雄鹰。”
“孩儿此去,重不在耕种之劳,而在知稼穑之艰;不在居于军营之形,而在与士卒同甘共苦之实。”
“可这些事,原该是你父亲他们这些大人去操劳!你不过是个孩子!”糜夫人急道。
“孩儿终有长大成人之日,父亲亦终有年迈力衰之时。”刘禅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孩儿不愿待到父亲垂垂老矣、需要依靠之时,才惊觉自己从未经历风雨,无力为他遮挡半分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