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比想象的更加艰难百倍。
暴雨冲刷后的山道泥泞湿滑如同泼了油,每一步都险象环生。
荆棘划破了衣甲,山石棱角磕伤了腿脚。
沉重的兵器和甲胄成了巨大的负担。
不断有人失足滑倒,滚下山坡,惨叫声被风雨吞没。
队伍被拉得极长,首尾难以相顾,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张飞走在队伍最前,用丈八蛇矛当拐杖,深一脚浅一脚地探路。
他脸上沾满泥浆,虬髯纠结,眼中充满了血丝和压抑的怒火。
辛弃疾则殿后,不断收拢掉队的士兵,鼓励士气,同时警惕地留意着后方和两侧山林。
就这样艰难跋涉了整整一天一夜,人困马乏,干粮耗尽,伤兵哀嚎。
终于,在第二天下午,雨势稍歇,他们艰难地翻过了一道陡峭的山梁,眼前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山谷。
山谷中央,矗立着一座孤零零、顶部较为平坦的石头山丘,形如伏虎。
“将军!前面那座山!叫伏虎岩!上面有泉眼!地势也高!可以暂时歇脚!”向导老兵指着那小山喊道。
筋疲力尽的士兵们眼中燃起一丝希望。能喝口水,歇歇脚,已是天大的恩赐。
张飞也松了口气:“好!上伏虎岩!休整片刻!”
残存的万余汉军,如同找到救命稻草,艰难地向伏虎岩爬去。
果然,山顶有一洼清澈的泉水,虽然不大,但足够饮用。
士兵们欢呼着扑向泉眼,贪婪地饮用着甘甜的泉水。
辛弃疾却没有放松警惕。他站在山顶边缘,俯瞰着来时的山路和前方延伸向江夏方向的山谷。
连日大雨,山谷中雾气弥漫,能见度不高。
但一种久经沙场培养出的、近乎本能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针,刺得他头皮发麻。
太安静了。
除了己方士兵的喘息和饮水声,整片山谷死寂得可怕。
连鸟鸣兽吼都听不到一丝。
这不对劲!
他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仔细扫视着山谷两侧茂密的树林,尤其是前方必经之路——那处狭窄的、两侧山崖陡峭的隘口。
突然,他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到,在那隘口上方,一片不起眼的树丛中,似乎有金属的反光一闪而逝!
极其微弱,若非他全神贯注且角度恰好,几乎无法察觉!
紧接着,他注意到隘口下方靠近谷底的几处草丛,有被新近压倒的痕迹……
是朝着内侧!仿佛有人从里面出来,又匆匆回去隐藏!
再加上周围鸟兽绝迹的征兆……
“三将军!”
辛弃疾猛地转身,声音因极度的紧张而变得嘶哑低沉,一把抓住正在牛饮的张飞,
“有埋伏!前面隘口…有伏兵!而且数量…绝对不少!”
张飞被辛弃疾眼中的惊骇和语气中的绝望震住了!
他猛地抬头,顺着辛弃疾指的方向望去。虽然他一时看不到明显的破绽,但他绝对相信辛弃疾的判断!
“他娘的!阴魂不散!”
张飞瞬间血灌瞳仁,一股暴戾之气直冲顶门!
他环顾四周,这座孤零零的伏虎岩,山顶有泉水,但除了石头还是石头,寸草不生,更无半点存粮!
山下,唯一的生路被堵死!后方,张辽的追兵随时可能咬上来!
绝境!真正的十面埋伏,插翅难飞!
“上山!据守!”辛弃疾当机立断,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此山虽小,但顶部平坦,乱石嶙峋,易守难攻!有泉水在,至少…不会渴死!
立刻收集石块,构筑工事!宰杀马匹,充作口粮!准备…死战!”
张飞看着山下那片死寂中蕴藏无限杀机的山谷,又看看身边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士兵,一股从未有过的无力感从心底升起。
但随即就被他甩在脑后。
他猛地将丈八蛇矛重重顿在地上,发出一声震动山岩的咆哮:
“好!就依幼安!上山顶!结阵!备战!他奶奶的!想要俺老张的命?
那就拿十倍的人头来换!让那些鼠辈看看,什么叫燕人张翼德!”
残存的汉军爆发出最后的血勇,拖着疲惫的身躯,利用山顶的乱石,迅速构筑起简陋有效的环形防线。
冰冷的石头,苦涩的泉水,竟成了他们在这绝境中唯一的依靠。
石城,周瑜水寨。
帐外雨声渐歇,帐内烛火通明。周泰派来的斥候单膝跪地,声音清晰:
“禀都督!张飞部已按计划被围困于大别山险道之中!然其军中军师机警,识破我军伏兵意图,抢先占据伏虎岩高地,据险顽抗!”
“无妨。”
周瑜闻言,唇角微扬,连日来略显苍白的脸色似乎也因这消息而染上几分神采。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案上铺开的淮南舆图,目光投向侍立左右的韩当、黄盖以及帐中肃立的甘宁、徐盛、凌统、陈武等一众东吴骁将,声音沉稳而自信:
“张翼德,本就不是我军此番真正目标!困住他,便是牵住了刘备的命脉!”
他的指尖从地图上浩荡东去的长江水脉缓缓西移,最终精准地落在一处水道收束、江面相对平缓的节点——彭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