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似道来得极快,似乎早就在等着这一刻。
他依旧是那副精明干练的模样,只是眼神比平时更亮了几分,显然也收到了驰道贯通的消息。
“卑职贾似道,拜见主公!”他行礼如仪,目光却敏锐地捕捉到刘禅脸上尚未褪去的兴奋。
“免礼!”刘禅直接拿起于谦的信报,扬了扬,“似道,你可知这是何物?”
贾似道心领神会,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笑容:
“主公如此开怀,想必是于州牧已传捷报,荆交驰道——贯通了!”
“不错!”刘禅将信报递给他,“你当初献上的‘土地置换’之策,最大的障碍已然扫除!
如今,是该将此策落到实处的时候了!我要听听你的详细章程!”
贾似道双手接过信报,却并未细看,显然早已了然于胸。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精光闪烁,显然对此策推演过无数次:
“主公明鉴!驰道既通,时机已至!
此策核心,在于‘利诱’与‘疏导’,不动干戈而收移土实边之效。
具体实施,卑职以为可分三步走,环环相扣,步步为营!”
“其一,张榜明示,晓以大义与厚利!”
贾似道语速清晰,条理分明,
“立刻以主公名义颁布《交州垦殖令》。此令需昭告三事:
一曰‘朝廷恩典’:感念荆州士民拥戴,特许以荆襄核心区(如武汉、江陵、长沙周边)之田产,置换交州新辟沃土(重点在日南、九真、合浦沿海及河谷平原地带)。
二曰‘置换厚利’:明定置换比例!
各地良田,可按‘一换三’起步;
若田亩在膏腴之地或上上等,比例可放宽至‘一换五’甚至‘一换七’!
同时,凡置换所得交州土地,免征五年田赋,十年内半赋!
此乃前所未有之厚恩!
三曰‘保障承诺’:官府将在交州设立‘垦殖司’,
专司新地丈量、地契核发,并承诺调拨部分军力或组织乡勇,为新迁庄园提供必要防护,弹压不臣蛮部,保障其安全无虞!”
刘禅听得专注,微微颔首。
这第一步,就是要将巨大的利益和朝廷背书亮出来,砸得那些地主豪强心动不已。
“其二,树标杆,立榜样,以点带面!”
贾似道继续道,
“此策虽利厚,然交州路远,蛮荒未开,豪强必存疑虑,踌躇观望者众。
故需挑选几家在荆州根基不深、或有志于开拓、或与我关系亲近之家,率先响应,给予额外便利。
譬如……”
他略一沉吟,眼中闪过一丝算计:
“糜从事(糜芳)家族在徐州根基深厚,在荆州田产不多,且其正奉主公命经营交州盐糖之利。
可说服糜家率先置换部分荆州田产,换取交州大片土地,既与其盐糖产业相辅相成,又可做给其他豪强看!
待其庄园在交州初具规模,产出稳定,再大肆宣扬其获利之丰,则观望者必蜂拥而至!
此乃‘千金买马骨’!”
刘禅眼中露出赞许:
“此计甚妙!舅父那边,吾亲自去说。”
让糜家当这个出头鸟兼活广告,确实再合适不过。
“其三,严控核心区土地流向,釜底抽薪!”
贾似道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冷峻,
“此策欲成,关键在于让豪强觉得留在荆州核心区,尤其是武汉、江陵、长沙这些枢纽重镇周边,收益增长受限,甚至得不偿失!”
“故需双管齐下:
一方面,借驰道贯通、商税改革之机,大幅提高对工坊、商行、码头仓储等工商产业之扶持力度,明示未来财富重心在工商而非田亩!
暗示守着几亩薄田收租,远不如投身工贸获利丰厚。
另一方面,”
贾似道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劲,
“对荆州核心区,尤其是武汉、江陵、长沙周边,严控田产交易!
凡非置换政策参与者,其核心区田产买卖、继承、析分,需经官府严格审核,课以重税!
并逐步提高核心区田赋,尤其对拥有大量田产却产出不高的豪强!
此乃‘温水煮蛙’,使其持有成本大增,收益相对下降。
两相比较,聪明人自然知道该选哪条路——要么转型工贸,要么乖乖拿地南下交州,换取未来数十倍的广阔空间和免税期!”
刘禅听得心潮澎湃,又隐隐感到一丝寒意。
贾似道此策,可谓阳谋与“阴策”并用,恩威并施,精准地拿捏住了人性逐利避害的本能。
他沉吟片刻,问道:“此策推行,可能遭遇何种阻碍?你又如何应对?”
贾似道显然早有准备:“主公所虑极是。阻力必然有:
一者,宗族故土难离。
此乃人之常情,强求不得。故置换政策绝不强制,全凭自愿。
然只要大部分有实力、有野心的豪强被利益驱动南下,空出之土地已足够官府腾挪。
至于那些死守祖业、安于现状的,便由得他们,待日后核心区田赋渐增,工商大兴,其自会被边缘化。
二者,置换土地的质量与安全。
此乃豪强最大顾虑。故垦殖司必须由干员坐镇,丈量务必公正,地契发放及时。
至于安全,前期需于州牧、王将军、沙摩柯将军在交州强力弹压,务必打出几场漂亮仗,让新迁庄园主看到官府的决心和能力!
同时,承诺的防护力量必须到位,哪怕只是象征性的驻点,也能安人心。
三者,置换过程的贪腐舞弊。
此乃内患,必须严防!
卑职建议,置换过程所有文书、账目、地契副本,一式三份,地方官府、荆州州牧府、乃至主公案头,皆需留档备查。
另设独立监察,由主公信重且不通庶务之清直官员(如包拯)定期或不定期抽核。
凡有舞弊者,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刘禅听完贾似道条分缕析的应对之策,心中大定。
此策虽由贾似道提出,但经过他这数月的反复推敲和完善,已然具备了极强的可操作性,将利益、风险、监管都考虑得颇为周全。
但就在刘禅准备命其全权负责之时,辛弃疾起身打断:“主公,且慢。”
刘禅与贾似道都向他看去。
辛弃疾素来沉稳,此刻神色却异常郑重,目光炯炯,显然所思非浅。
“幼安有何高见?”刘禅问道。他知道辛弃疾绝非无的放矢之人。
辛弃疾向刘禅抱拳一礼,又对贾似道微微颔首:
“贾仓曹此策,利诱疏导,恩威并施,实乃阳谋之典范,于腾挪荆襄土地、充实交州根基大有裨益,弃疾深表钦佩。”
他先肯定了贾似道的方案,随即话锋一转,指向更深远的问题:
“然此策着眼处,在于‘引豪强南下’与‘控荆襄土地’。
于交州而言,引入者乃是一个个完整的家族庄园。
假以时日,这些豪强,只怕会在交州形成新的宗族势力,其势或更甚于荆州旧族!”
他走到悬挂的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交州广袤的土地上:
“交州新附,蛮汉杂居,本就治理不易。
若再坐视南下豪强聚族而居,占地日广,拥众日多,则无异于在交州腹心之地,埋下无数个割据自雄的种子!
今日或可借其力开发,然十数年后、数十年后,彼等尾大不掉,必成心腹大患!
届时再行削藩,恐需大动干戈,流血漂橹,反噬今日开发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