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你还会记得我吗？”
江风带着湿润的水汽迎面扑来，撩起赵樱额前的碎发。
她微微眯起眼，望着远处亮着霓虹灯光的长江大桥，声音很轻，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陈默心里荡开层层涟漪。
游轮破开浑浊的江水，发出低沉的轰鸣，三层甲板上的人并不多，三三两两凭栏远眺。
这句询问就这样混杂着江风与引擎声，清晰地灌入陈默耳中。
他侧过头，看向身边的赵樱。
她今天没有像以往那般的潮女，而是很淑女的打扮，穿了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
江风将她的裙摆吹得紧紧贴在她腿上，勾勒出优美的线条。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栏杆，指尖微微发白，透露出内心的紧张。
怎么每一个人都这么问？
姜未晞是这样，许星晚是这样，如今赵樱也是这样？
她们的语气或幽怨，或试探了，或像此刻赵樱这般，带着一种故作洒脱却难掩在意的复杂。
陈默沉默的时间似乎有点长，长到赵樱几乎要以为得不到回答时，他才缓缓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当然会。”
一抹亮色瞬间跃入赵樱的眼眸，她的嘴角控制不住地想要上扬，然而陈默紧接着的后半句话，像一盆冰水，将她刚刚燃起的微弱火苗彻底浇灭，连一丝青烟都不剩。
“因为我记忆很好，想忘记都难。”
赵樱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她飞快地扭过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瞬间失落的神情。
深吸了一口带着腥味的江风，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满不在乎：
“嘁，显摆你厉害呗！”
随后，赵樱故作轻松地晃着脑袋，左边看看右边看看，就是不肯也不敢再看向陈默。
心跳得又急又重，撞击着胸腔，生出细细密密的疼痛。
过了好几秒，她才像是重新积蓄够了勇气，或者说，为自己找到了一个体面的台阶。
“其实我是跟你开玩笑的，再说了，你可是有女朋友的人。”
她刻意加重了“有女朋友”这几个字，像是在提醒他，更像是在告诫自己。
不等陈默回应，她仿佛为了加强说服力，又急急地补充，下巴微微扬起，试图恢复她一贯的骄傲。
“虽然你女朋友能接受你再找其他女朋友，但我赵樱可接受不了跟其他女人同享一个男人。”
讲到最后，赵樱语调上扬，带上了一丝熟悉的傲娇尾音。
“挺好的。”
陈默的反应平静得近乎残忍。
他将身体更放松地倚在冰凉的甲板栏杆上，视线悠远，丝毫没有介意的样子，仿佛她只是在评论今天的天气不错。
赵樱愣住了。
她等了一会儿，静静盯着陈默的侧脸，足足有半分钟。
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和愤怒猛地冲上头顶。
气得她猛地一跺脚，几乎是紧咬着后槽牙，从齿缝里挤出那句话：
“陈默，我讨厌你！”
这句狠话撂得又快又急，带着明显的颤音。
说完，她猛地将脑袋转向完全相反的方向，只给陈默留下一个紧绷的侧影和气得微微发抖的肩膀。
陈默这才似乎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他摸了摸鼻子，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和叫冤的意味：“我又不是人民币，又做不到人人喜欢。”
他顿了顿，似乎真的有些不解，“再说了，明明我附和你的话，这也不行？”
“不行！”
赵樱猛地转回头，恶狠狠地瞪着他，眼眶似乎有些微微的发红。
她气哼哼地重复，蛮不讲理，又透着一丝可怜。
陈默被她瞪得有些发毛，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那你要我反驳？”
他有点摸不准这位大小姐瞬息万变的情绪。
赵樱忽的沉默。
就算她能接受又如何？
她又不能离开美国，陈默...感觉也不太会去大洋彼岸定居。
如果只是当过一次美好的邂逅，是没什么问题的。
可……陈默不一样，是她生命中第一个进入到她身体和内心的男人。
那种肌肤相亲的温暖，灵魂短暂相拥的战栗，让她如何能轻易地说放下就放下？
她甚至都有点后悔，要是那天没有吃药，自己偷偷跑了。
运气好怀上了，根据她对陈默的观察，很大概率会负责。
e，也只是想想，别说陈默不同意，她家里人也绝对不可能接受得了这种先上车后补票的行为。
一旦传出去，也会给家族蒙羞。
“蒜鸟，当我没说。”赵樱恹恹道。
陈默小心翼翼观察着赵樱的神情，大气不敢一出，万一刺激到这个疯女人，直接从船上跳下去咋办？
他是会游泳，但也是普通水平。
这里可是长江！
不是什么小水沟或者水库的。
尤其是救人这种事情，哪怕是职业级的都容易翻车。
想到这里，陈默更觉头皮发麻，只能愈发谨慎地保持沉默，生怕哪句话又触动了这位姑奶奶敏感的神经。
赵樱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情绪里，并没有察觉到陈默内心的波涛汹涌。
她抬起头，望着天边那轮渐渐清晰的明月，莫名地伤感起来。
所有的挣扎、不甘、羡慕和无奈，最终只化作了一个简单的字。
“喂！”
“怎么了？”陈默立刻回应，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给我讲讲你跟你对象的故事呗。”
赵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了些，但依旧有些闷闷的。
她停顿了下，似乎觉得不够具体，又补充道：“嗯，从认识到确认关系的经历。”
“方便吗？”
她最后又问了一句，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还好吧，没什么不方便的。”陈默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没忍心拒绝。
他稍作回忆，脑海里浮现出在飞机上那略显滑稽又命中注定般的初见，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丝笑意。
牛奶洒在他裤子上的那一幕，现在想起来竟然有点搞笑。
那种巧合，简直像是三流小说或者粗制滥造的电视剧里才会刻意安排的情节，却真实地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我和她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厦门飞往南京的飞机上，正好遇到颠簸，然后……”
飞机上相识，在丽思卡尔顿酒店的酒吧“英雄救美”，解决了一场危机，事后没多久，那名叫做孙洁的空姐也被辞退了。
随后两人确认关系，因为家境悬殊，许星晚表示能接受陈默在外面有其他女人，不过也有条件，不能隐瞒，仅限于恋爱时期。
赵樱静静地听着，偶尔忍不住插话。
听到飞机颠簸洒牛奶那段，她忍俊不禁地笑出声：“这个相遇方式好有意思啊。”
笑容里有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羡慕。
“她是空姐，那她应该很漂亮吧？”她状似随意地问道，手指却悄悄攥紧了。
“那是自然。”
陈默笑呵呵地把照片给赵樱看。
照片的背景是南京城墙，赵樱看着许星晚笑靥如花的模样，内心里滋生出难以抑制的醋意。
她撇撇嘴，语气变得酸溜溜的，带着点不服气的比较道：
“好像比我还长得好看一点。”
“这点确实。”
陈默眼神不自觉地往赵樱大腿看去，“咳咳，但是你身材比星晚稍微好些，主要是大长腿。”
即便是事实，可在女生面前称赞另一个女生的颜值也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
刚要怒一怒的赵樱，听到陈默后半句后，顿时阴转晴。
眉眼弯弯，像是天上的星星在闪烁。
“算你小子有眼光！”
道完，赵樱叹道：“看得出来这女孩子很喜欢你。”
“我女朋友肯定喜欢我啊。”陈默只觉得赵樱说得是废话，不喜欢还能是他女朋友吗？
赵樱摇摇头，一副认真的姿态道：“不，我的意思是‘很’喜欢你。”
“虽说她家境是普通，但她的颜值和身材想找个富二代结婚完全不是问题。”
“何至于委屈自己这个程度？”
当然了，赵樱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陈默本人也确实足够优秀，值得别人为他做出一些牺牲和妥协。
面对这一番解读，陈默何尝不知。
良久，他才望着翻滚的江水，略带感慨地低声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