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华州城陷入沉睡,唯有打更人的梆子声,偶尔敲碎这片死寂。
天风商会的总舵,与其说是一座商会,不如说是一座壁垒森严的坞堡。
高墙耸立,墙头之上,几道人影持刀巡弋,却难掩其懈怠之态。
叶昀没有靠近。
他如夜枭融入黑暗,无声无息地栖身在商会街对面最高的酒楼屋顶。
夜风吹动他黑色的衣角,整个人与深沉的夜色融为一体。
在这里,他已静待半柱香。
整个商会的防御布局,已在他眼中洞若观火。
两队巡逻兵,每队六人,一队前院,一队后院,一刻钟交错一次。
他们的步伐虚浮,显然是刚灌了不少马尿。
明哨四人,分守四角高处。
暗哨……叶昀找到了六个。
藏身于假山后、廊柱阴影、屋檐死角,位置不可谓不刁钻。
可惜,他们急促的呼吸,在叶昀敏锐的听觉中,清晰如擂鼓。
看似严密的布局,实则处处都是漏洞。
真正的精锐,不会在当值时饮酒,更不会让呼吸泄露行藏。
“一群乌合之众。”
叶昀心中评价,马贼,终究是马贼。
他将整个布局在脑中过了一遍,一张立体的行动路线图已然成型。
叶昀动了。
他没有选择翻越高墙,而是如狸猫般沿着屋脊飞速潜行,绕到商会后方一处最为偏僻的院墙。
这里紧邻马厩和柴房,气味混杂,防卫也最为松懈。
他身形如羽,轻轻一跃,便越过三丈高的院墙,落地时,脚尖在枯叶上一点,悄然无声。
恰在此时,一队巡逻兵打着哈欠,提着灯笼从不远处的月亮门拐了出来。
叶昀身形一闪,便贴入墙根最深的阴影里,气息瞬间断绝。
巡逻队骂骂咧咧的声音由远及近。
“妈的,这都什么时辰了,还让咱们巡逻,眼皮子都快粘上了。”
“谁说不是呢。”另一个声音充满不满。
“自从大当家当了锦衣卫百户,生怕有人摸进来把他官帽子给偷了。”
“嘿,你小声点!让人听见,扒了你的皮!”
“还是跟着二当家够意思,有酒有妞,哪像现在,喝口酒都得偷偷摸摸的。”
“行了行了,赶紧走吧,巡完这趟,回去还能眯一会儿。”
巡逻守卫提着灯笼,脚步声和抱怨声渐渐远去。
叶昀没有片刻停顿,身形如电,朝着一处假山后的阴影摸去。
那里,藏着第一个暗哨。
他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枚指甲盖大小的石子,扣在指间。
那暗哨正靠着假山,昏昏欲睡,脑袋一点一点。
嗖!
一道微不可闻的破空声。
石子精准无误地嵌入暗哨脖颈侧后方的“风池”、“天柱”二穴。
那暗哨的身体猛地一僵,眼睛瞬间瞪大,嘴巴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四肢百骸的力气被瞬间抽空,软绵绵地瘫倒下去。
叶昀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伸手扶住他瘫软的身体,悄无声息地拖入更深的黑暗中。
顺手卸掉了他的下巴,确保万无一失。
就在这时,远处一座灯火通明的院落里,隐约传来女子凄厉的哭喊和男人粗野的淫笑。
叶昀的眉头都没皱一下。
废物,总喜欢在行动前用这种方式来彰显自己的力量。
他没有理会,目标明确地绕过了那座寻欢作乐的院子,径直朝着整个总舵防守最森严、位于中轴线上的主楼掠去。
蛇打七寸,擒贼擒王。
最重要的东西,只会藏在蛇头的老巢里。
主楼是一座三层高的阁楼,门前站着两名太阳穴高高鼓起。
气息沉稳的护卫,显然是黑逵的心腹,实力远超外面的巡逻兵。
叶昀没有硬闯。
他绕到阁楼的侧面,抬头看了一眼。
窗户紧闭,但难不倒他。
他身形如壁虎,手脚并用,沿着墙壁上细微的砖石缝隙,悄无声息地向上攀爬。
几个呼吸间,便来到二楼书房的窗外。
叶昀取出一柄带有大马士革花纹的匕首,探入窗户的缝隙中。
手指轻捻,只听“咔哒”一声微响,窗栓应声而开。
书房很大,陈设考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昂贵檀香和陈旧书卷混合的味道。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
书桌上,笔墨纸砚摆放整齐,旁边还压着几份商会的流水账目。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叶昀的目光落在靠墙的一排紫檀木书架上,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书籍。
从经史子集到江湖志异,琳琅满目。
他很快就发现了门口地上牵着的一根几乎看不见的丝线。
丝线连着门楣上的一个小铜铃,在书桌下,他还看到了隐蔽的绊马索。
“有点意思,可惜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把戏。”
他小心地绕开这些简易的机关,开始在书房内搜寻。
他没有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翻,而是凭借经验,直奔几个最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