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回半月之前。
大明,江浙沿海。
曾经的鱼米之乡,此刻只剩焦土与血海。
数十个村镇的炊烟化作了冲天而起的滚滚黑烟,空气中弥漫着血腥。
焦炭与海水咸味混合的恶臭,令人闻之欲呕。
被砸烂的粮仓里,雪白的米粒混着暗红的血水,在地上蜿蜒成诡异的图画。
倒塌的焦黑屋梁下,压着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首,死不瞑目。
妇孺绝望的哭嚎,男人临死前的怒吼,早已被无情的浪涛与倭寇肆无忌惮的狂笑吞噬。
一群身材矮小,剃着月代头,身穿简朴浪人服的倭寇,正是这场屠杀的罪魁祸首。
他们手中的倭刀,比野兽的獠牙更为贪婪,轻易便能收割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这帮倭人无恶不作,手段之残忍,骇人听闻。
短短数日,已有数千名沿海百姓惨遭屠戮。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南京应天府。
夜。灵壁侯府邸,灯火通明。
作为南京陪都锦衣卫的世袭指挥使,信国公汤和的六世孙。
第二代灵壁侯汤浩,正坐在书房主位上,面色阴沉。
他年近五旬,保养得宜的脸上看不出太多岁月痕迹。
但那双微眯的眼眸里,却透着久居上位的威严与城府。
“父亲。”一个身穿麒麟服的年轻人垂手而立,正是汤浩的三子,汤叁。
他面皮白净,眉宇间却是一股掩饰不住的骄纵。
汤浩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沫,声音平淡。
“倭寇袭扰沿海,地方卫所一触即溃。
六部那些大人的弹劾奏章,已经快把我的案头堆满了。”
汤叁脸上闪过一抹不屑:“一群摇笔杆子的酸儒,懂什么军国大事?
父亲,不过区区几百倭寇,派一队人马剿了便是,何须您烦心?”
“几百个倭寇?”汤浩抬起眼皮,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那眼神让汤叁心头一凛,下意识挺直了腰杆。
“领头之人,名叫服部千军,是东瀛伊贺流的‘剑圣’。”
汤浩放下茶杯,声音听不出波澜,“此人武功极高,地方上的杂兵,不是对手。”
他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一丝期许:“当年,世宗皇帝垂怜我汤家先祖功德。
在我这一代,重赐灵壁侯爵位。
如今朝政虽由张阁老一手把持,但我汤家,决不能忘了皇恩。
这份忠心,要让京城那位,还有内阁诸公都看到。”
汤浩站起身,走到汤叁面前,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动作轻柔,话语却重如泰山。
“小叁,为父知道你一直想建功立业,现在,机会来了。”
“你亲自去,带一百名卫所精锐,将那个服部千军的人头,给为父带回来。”
汤叁的呼吸瞬间急促,眼中爆发出炙热的光芒。
这是父亲对他的考验!
“父亲放心!”汤叁单膝跪地,声音洪亮。
“孩儿定将那倭寇首领的头颅,悬于应天府城门之上,扬我大明国威!扬我汤家声威!”
汤浩满意地点头,扶起他:“去吧。
此事若成,为父便亲自上书陛下和内阁,这灵壁侯的爵位,下一代,非你莫属。”
“孩儿,遵命!”
汤叁带着满腔豪情与对未来的无限憧憬,离开了书房。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手刃倭寇,载誉归来,风光无限地继承爵位的场景。
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汤浩重新坐回太师椅,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
次日,浪墟镇。
这座小镇,已是一片废墟。
汤叁带着一百名身穿飞鱼服、手持绣春刀的锦衣卫。
立于镇口,装备精良,气势汹汹,与周围的残垣断壁格格不入。
“一群东瀛小矬子,也敢在我大明疆土放肆?”汤叁马鞭遥指镇内。
对身旁的副手傲然道,“待会儿报上本官的名号,不用动手,就能吓破他们的胆!”
副手连忙奉承:“三公子威名,那些蛮夷听了,自然是屁滚尿流,纳头便拜。”
话音刚落,从镇子深处的废墟中,缓缓走出了一队人。
为首一人,中等身材,一身靛蓝色浪人服,脚踩木屐,行走间悄无声息。
他面容冷峻,一双狭长的眸子,是草原上最孤傲的鹰,漠然地扫过汤叁一行人。
正是服部千军。
他身后,几十名倭国浪人武士跟随着,一个个脸上都带着嗜血的狞笑。
看向锦衣卫的眼神,是在看一群待宰的羔羊。
汤叁催马上前,摆出天朝上国官员的威严派头。
居高临下地喝道:“大胆倭寇!见到本官还不下跪!
尔等犯我疆土,屠我子民,可知罪否?”
他身后的锦衣卫齐齐拔出绣春刀,刀锋在日光下闪着寒光,声势骇人。
然而,服部千军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身后的浪人武士在听完通译后,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震天的狂笑,笑得前俯后仰。
“八嘎!”
汤叁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怒吼道:“放肆!你们这群蛮夷,竟敢对本官无礼!”
服部千军终于有了反应。
他微微侧头,用倭国语淡淡吐出两个字。
「騒々しい。」(聒噪!)
话音未落,他搭在腰间刀柄上的左手大拇指,轻轻一推刀镡。
“噌——!”
一声轻微到难以察明觉的金属摩擦声。
一道快到极致的寒光,一闪而逝!
汤叁根本没看清对方如何拔刀,只觉得眼前一花。
紧接着,他身前那名最先开口奉承他的副手,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一道极细的血线,从他的额头正中,笔直向下,穿过鼻梁、嘴唇、下巴,一直到小腹。
“噗嗤!”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名副手连惨叫都未能发出。
整个人从中间被整整齐齐地分成了两半,鲜血内脏“哗啦”一下,流了一地!
切口平滑如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