溃败，一旦开始，便如山洪暴发，再也无法遏制。
前方的士兵哭喊着向后逃窜，后方的士兵被这股混乱的洪流裹挟着，也不由自主地调转马头。军官的呵斥声、士兵的尖叫声、战马的嘶鸣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曲末日般的交响。
曾经军容严整、气吞万里的二十万铁骑，此刻，变成了一群无头苍蝇。
他们不再是战士，而是一群只想逃离地狱的、可怜的羔羊。
望楼之上，蓝玉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他的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近乎于朝圣般的虔诚。
他想起了出征前，在奉天殿内，那位年仅八岁的皇太孙殿下，指着地图，用平静到令人心悸的语气所说的话。
“四叔，北元最大的优势是机动，最大的弱点也是机动。”
“他们耗不起，所以必然求速战。”
“只要我们将他们引到这片平原，逼他们放弃机动性，选择正面冲阵，那一刻，他们就已经输了。”
当时，蓝玉虽然口中领命，心中却仍存有一丝疑虑。
可现在，眼前这幅景象，完美地印证了殿下的每一个字！
这不是一场战争！
这是一场由殿下亲自导演的、精准无比的处刑！
他们神机营，不过是殿下手中那把执行神罚的刀！
想到这里，蓝玉对朱雄英的敬畏，已经达到了顶点的狂热。
“殿下……真乃神人也！”他忍不住低声喃喃，声音中充满了颤抖。
而此时，在溃败的北元军阵之中，脱古思帖木儿已经彻底疯狂了。
“回来！都给本汗回来！”
他挥舞着金刀，状若疯魔地砍翻了几个从他身边逃过的士兵，试图用血腥来阻止溃败。
“谁敢再退一步！本汗灭他全族！”
然而，没用了。
当死亡的恐惧压倒了一切，即便是可汗的权威，也变得一文不值。
越来越多的士兵从他身边涌过，甚至没有人再多看他一眼。
他就像一块被洪水冲刷的顽石，显得那般孤独而可笑。
“大汗！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几名忠心耿耿的亲卫，拼死护在他的身边，焦急地劝说着。
“走？”脱古思帖木儿双目赤红，一把揪住亲卫的衣甲，嘶吼道：“本汗是草原的雄鹰！是黄金家族的子孙！本汗怎么能逃！”
“本汗的怯薛军，怎么会败！怎么会败给一群只会放烟花的懦夫！”
他不甘心！
他不甘心自己赌上国运的一战，会以如此荒诞的方式收场！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
一名亲卫指着远方那座依旧沉默的明军营寨，声音颤抖地说道：“大汗！您看！他们……他们甚至没有追击！”
脱古思帖木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那座营寨，在经历了如此辉煌的大胜之后，依旧静悄悄的。
三千明军，如同没有感情的石头，重新列好了三段击的阵型，黑洞洞的枪口，依旧指着前方，似乎在等待着下一波送死的猎物。
那种冷酷，那种漠视，那种视二十万大军如无物的姿态，比最疯狂的追杀，更让脱古思帖木儿感到一种发自灵魂的寒意和羞辱！
他明白了。
对方，根本没把他们当成对手。
他们，只是对方用来检验新武器的……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