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神机营凯旋。
蓝玉率领着三千将士,踏入了南京城。
没有震天的欢呼,没有激昂的凯歌。
迎接他们的,是数十万百姓死一般的寂静,和那一道道充满了敬畏、恐惧、乃至崇拜的复杂目光。
这支军队,太不一样了。
他们穿着漆黑的制式铠甲,迈着整齐划一到令人发指的步伐,每一步踏下,三千只军靴都仿佛只发出一个声音。
他们沉默不语,目不斜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如同钢铁般的冷漠。仿佛他们不是刚刚从一场旷世大捷中归来的英雄,而是一群从地狱中走出的、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
这股冰冷、肃杀、深入骨髓的纪律性,远比任何胜利的喧嚣,更能震慑人心。
队伍的前方,是堆积如山的、缴获来的北元王公贵族的旗帜,此刻正被随意地拖在地上,任由尘土玷污。
队伍的后方,则是望不到尽头的俘虏长龙,和无数被缴获的牛羊马匹。
这无声的炫耀,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
当这支沉默的铁流,经过淮西勋贵们聚居的街区时。
颖国公傅友德、宋国公冯胜等一众老将,早已等候在自家府邸门前。
他们看着那支甚至可以说是“瘦弱”的军队,看着那些年轻到过分的士兵面孔,再看看队伍后方那足以证明一切的战利品,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恍惚与茫然。
这就是……击溃了二十万蒙古铁骑的军队?
这就是……他们曾经嗤之以鼻的“烧火棍”?
傅友德浑浊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队伍中那一个个黑洞洞的枪口。
他征战一生,所学、所信、所引以为傲的一切,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苍白,那么可笑。
他仿佛看到,在捕鱼儿海的平原上,他引以为傲的大明铁骑,如同那些北元鞑子一样,在那连绵不绝的死亡弹幕面前,成片成片地倒下,脆弱得如同一张薄纸。
不是勇猛不勇猛的问题。
甚至不是战术不战术的问题。
这是……代差。
是青铜器对石器的碾压。
是一个时代,对另一个时代的,无情宣判。
他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噗通——”
在无数道震惊的目光中,这位白发苍苍、战功赫赫,被誉为大明军方定海神针的老国公,就这么直挺挺地,朝着神机营行进的方向,双膝跪了下去。
整个街道,瞬间哗然。
蓝玉在马上看到了这一幕,他眉头一皱,抬手示意,整支军队瞬间停下,依旧是落针可闻的寂静。
傅友德没有抬头,他只是将自己的额头,重重地磕在了冰冷的青石板上。
他身后的那些老将们,看到这一幕,先是震惊,随即脸上都露出了无比复杂的神色,有羞愧,有苦涩,有释然。
他们明白,傅友德这一跪,跪的不是蓝玉,甚至不是皇权。
跪的,是那个已经到来的,他们曾经无法理解,也无力抗拒的……新时代。
“老夫……”
傅友德的声音沙哑干涩,充满了无尽的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