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渊踉跄着走出心渊洞窟,洞外月色如霜,将他苍白的脸映照得如同死人。
他回到临时的营地,寻了个僻静角落盘膝坐下,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试图调息恢复。
然而,当他合上双眼,神识沉入识海的瞬间,那片刚刚恢复清明的天地,再度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这一次的黑暗,比先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粘稠,更加冰冷刺骨。
场景骤变,不再是血腥的矿场,而是一间阴森的牢房。
赵铁山那张满是横肉的脸近在咫尺,苏渊发现自己正以一种屈辱的姿态跪在地上,而他的身后,传来了林二狗微弱而痛苦的呻吟。
他艰难地回头,只看见林二狗浑身是血,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气息奄奄,生命之火如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你本可以救他的。”
一道不辨男女的诡异低语在他耳边响起,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又像是从他自己的心底滋生。
“只要你肯向赵铁山低头,说出老吴头藏匿的秘密,他就能活。
可你为了那可笑的骨气,为了自保,选择了沉默。”
赵铁山狞笑着,一脚踩在林二狗的背上,那脆弱的骨骼发出了不堪重负的脆响。
“不!”苏渊嘶吼着想要扑上去,身体却被无形的力量死死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二狗的眼神从祈求,到绝望,最后化为一片死寂。
“是你害死了他。”那声音如同魔咒,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脑海中回响。
画面猛然破碎,又瞬间重组,一次又一次地在他面前重播着林二狗死去的全过程。
每一次重复,都像有一把无形的刀锋,在他的神魂之上狠狠割裂,痛得他几欲昏厥。
就在他精神即将崩溃的边缘,林二狗那破碎的身影忽然化作了亿万条猩红的血丝,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疯狂地缠绕住他的四肢百骸。
一股巨大的拉扯力传来,将他拖入了更深,更黑暗的幻境深渊。
这一次,他回到了矿场暴动的那一天。
震天的喊杀声,飞溅的鲜血,扭曲的尸体,一切都无比真实。
但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奋起反抗的少年,而是站在了监工的身旁。
他看见另一个“自己”手持矿镐,眼神决绝地冲向监工。
幻境中的监工对他露出了赞许的笑容:“做得好,苏渊。识时务者为俊杰。”
紧接着,他看见了另一幕——因为他的“顺从”,暴动被迅速镇压。
老吴头没有为了掩护他而被监工头领一锤砸碎脑袋,而是和其他矿奴一样,被锁链捆绑,虽然满身伤痕,但至少还活着。
林二狗也没有被愤怒的护卫乱刃分尸,只是被打断了一条腿,哀嚎着蜷缩在角落。
他们都活着,只是活得像狗一样。
而那个反抗的“自己”,则被当众斩首,头颅滚落在地,死不瞑目。
“看到了吗?”
心魔幻影悄然出现在他身侧,这一次,它的语气不再是嘲讽,反而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怜悯。
“如果你当初没有选择那条最愚蠢的路,他们至少都能保住一条命。
你所谓的抗争,所谓的尊严,不过是催命的符咒。你真的以为,用他们的命换来的苟活,就是修行吗?你活下来了,他们呢?”
这一字一句,如同最沉重的山岳,狠狠压在苏渊的心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是啊,如果自己不反抗,他们是不是就不用死?
他的坚持,他的不屈,到底意义何在?
难道只是为了满足自己那点可悲的英雄梦,却让身边的人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无尽的悔恨和自我否定,化作汹涌的黑色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意志。
“放下吧。”心魔幻影的声音变得无比温柔,充满了诱惑力。
“这一切太沉重了,不该由你来背负。
你已经做得够多了,也受了太多的苦。别再挣扎了,那只会让你更痛苦。”
它缓缓伸出一根手指,指尖萦绕着一缕黑气,轻柔地触向苏渊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