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本一郎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破木椅上,脸上的温和笑容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如同毒蛇般阴鸷的神情。
他指间夹着那根精致的雪白香烟,任由烟雾袅袅上升,金丝眼镜后的眼睛死死盯着站在他面前如同筛糠般抖个不停的青年。
“先生,”
松本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骨,低声说道:“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坨子山歃血为盟的热闹,我已经听说了。杨天豪好大的威风!林军好深的心机!一个农场场长摇身一变成了土匪窝的二当家?以为抱上杨天豪的大腿,就能高枕无忧了?”
青年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浸透了后背的粗布褂子。他不敢看松本的眼睛,只觉那目光像刀子一样剐着自己。
“松…松本先生……我…我真的不知道老虎具体在哪啊……杨天豪把他放回老林子了,那么大的山,谁知道……”
“不知道?”
松本猛地将烟蒂摁灭在桌面上,发出滋啦一声轻响,留下一个焦黑的印记。
他身体微微前倾,无形的压力如同山峦般压向青年淡淡说道:“那你告诉我,林军为什么能活下来?杨天豪为什么给你们三万块钱?”
青年浑身一哆嗦,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松本连这个都知道?
他感觉自己像被扒光了扔在冰天雪地里。
松本的声音如同毒蛇,丝丝钻入青年的耳朵:“林军认了杨天豪当大哥,得了三万块钱,在坨子山站稳了脚跟……你呢?你得到了什么?断臂的伤好了吗?你为他们拼命,差点死在仓库里,他们风光了,你得到了什么?一个残废?一个看人脸色、在废墟里刨食的可怜虫?”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青年本就脆弱不堪的心防上。
恐惧、委屈、不甘……瞬间如同毒草般疯长!
“我……”
青年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抖得几乎站不住。
松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语气放缓,带着循循善诱的蛊惑:“人,要为自己活着。跟着林军,你看到了,只有血和火,还有无穷无尽的麻烦!杨天豪能护他一时,能护他一世吗?那些土匪,翻脸比翻书还快!更何况……”
他压低了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
“林军和杨天豪结拜,是为了什么?真的是兄弟情?恐怕是为了借杨天豪的势,守住那只老虎吧?为了一个畜生,他们把你当什么了?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青年。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血丝,恐惧被一种扭曲的怨毒取代咬着牙说道:“他们……他们根本没把我当人看!钱!杨天豪给了林军三万!三万啊!可林军呢?他提都没提给我治伤!农场没了,我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那只老虎……那只该死的畜生!都是因为它!”
松本满意地看着青年崩溃的模样,如同欣赏一件即将完成的作品。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沉甸甸的油纸包,轻轻放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先生,识时务者为俊杰。”
松本的声音恢复了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和,“这里一万块钱,算是给你养伤,还有……买点消息的定金。”
青年的目光瞬间被那油纸包死死吸住,贪婪和恐惧在他眼中疯狂交织。
松本继续道:“我不要你现在去山里找老虎。那太危险,也容易暴露。我只要你,留在林军身边,留在坨子山。眼睛放亮些,耳朵竖起来。林军做了什么?尤其是关于那只老虎的任何蛛丝马迹,这些我都要知道。”
他站起身,走到青年面前,冰冷的手指如同铁钳般捏住青年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直视自己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记住,拿了钱,就得办事。我的钱,没那么好拿。如果让我发现你有半点不老实……或者让林军他们察觉……”
松本的声音陡然变得如同九幽寒冰,缓缓说道:“我会让你比死在仓库里,痛苦一万倍。你的家人……在关内的那个小村子,我的人,也很快就能找到。”
青年如遭雷击,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
无尽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
家人……那是他藏在心底最深处、不敢触碰的软肋!
松本松开手,轻轻拍了拍青年煞白的脸,仿佛在掸去灰尘,语气又恢复了那令人作呕的温和,淡淡说道:“去吧,好好养伤。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松本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青年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瘫软在地,浑身被冷汗浸透。
他颤抖着伸出手,抓向桌上那个冰冷的油纸包,指尖触碰到那硬邦邦的现金时,却像被烙铁烫到般猛地缩回。
他看着自己那只吊在胸前、依旧隐隐作痛的胳膊,又想起松本那如同毒蛇般的威胁,巨大的恐惧和怨恨瞬间将他吞噬。
他猛地抓起油纸包,死死攥在手里,指甲几乎嵌进油纸里。
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坨子山的方向,那里,林军正沐浴在二当家的风光里,而他,却如同坠入了无底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