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二弟早就受够这帮牛鬼蛇神的嘴脸,得了命令,立即大步上前,揪起李桂的衣领,“啪啪啪”就是一顿扇。
李桂只是区区库吏,面对知县的责罚,哪里敢反抗半分。
二十耳光下去,双颊被顿时青一块紫一块,牙齿也崩了一颗,污血从嘴角隐隐渗出。
陈子履道:“再问你一次,本县能不能看卷宗?”
“能看,能看。”
“什么时候能看?”
“小的该死。小的马上给堂尊开门。”
李桂哪里还敢怠慢,立即掏出钥匙打开库门,不一会儿,便找出林耀案的卷宗。
陈子履让李桂就在庭外跪着思过,哪里也不许去,然后就着油灯的微亮,细细翻看起来。
越往下看,他的脸色越凝重。
卷宗里,林耀案的证据十分完备,完备得有点过分。
首先是林耀大闹高府的理由。
据诉状所写,林耀得知被拐的妹妹林舒,被卖进高府为婢,是以上门要人。
然而高承弼当堂拿出红契,证实所谓的林舒,乃高府长雇之幼婢,“任凭使唤,终身不赎”。
红契是官府盖印的文书,远胜于空口白牙。
别管林舒被兄长所卖也好,被人贩子掠卖也罢,过了明路,就成了定局。
除非高府自愿还契断约,或者官府废除红契,否则林舒一辈子都是高府的奴婢,无可更改。
其次,仵作也出具过验尸图书,直指林耀死于心疾复发。
林家五个同族的证词,也宣称死者常常心绞疼痛,还曾经痛得昏厥过一次。
人证、物证、文书俱在,一切板上钉钉。
林耀前后都不占理,案子告哪里都没人同情。
简而言之,死了也白死。
前任知县判高府赔付20两烧埋银,算仁至义尽了。林杰还要上告,这不是缠讼是什么?
陈子履看完卷宗后,向后靠在椅背上,以缓解针扎般的头痛。
良久,才开口轻叹了一声。
孙二弟黄昏去传话退堂的时候,看到林杰怨恨得出奇,也觉得里面或有冤情。
而那宋典史,则像收了银子的坏蛋。
他忍不住问道:“少东家,这桩官司,林家能赢吗?”
“所有证据都不利。难!难啊!”
陈子履粗略说了一遍案情。
孙二弟听得连连摇头:“这么说来,林杰那厮,似乎是在讹银子。”
“未必。林耀被打没多久便旧疾复发,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可惜他死得太晚。早死几天就好了。”
“这……这是怎么说的?”
陈子履刚想解释,又觉得还没有把握,暂且忍住了。
话锋一转,吩咐起另一件事。
“明天,你去一趟城北的大樟里,就是李二福那条村子。”
“去干啥?”
“本官看过了,大樟里沙地多,乡民多种红薯。你就说,本官爱吃这些洋玩意。三文钱以下,有多少要多少,让他们通通送到常平仓入库。”
孙二弟听案情正上瘾,一下子没得往下听,心里空落落的。
没好气道:“您每天才吃两块红薯糕。三十斤便够吃一个月了。买那么多做什么?”
“赈灾。今天大米已经七文钱一斤了,再买下去米价要上天。先买红薯划算些。过两天,等米价降下来,咱们再重新买大米。”
陈子履揉着脑门。
如何用更少的钱,筹到更多的赈灾粮,这是一件难事。
“遭了灾,想来大家也不会讲究口味。嗯,明天先采办两百石红薯。钱从赃罚库里出。”
“那就是三万多斤!”孙二弟再次叫了起来:“少东家,您再想想吧。若是本县没遭灾,三万斤红薯,咱俩得吃到八十岁!”
陈子履不以为然道:“八十岁就八十岁。若没有洪汛,我吃就是了。知县吃得,你吃不得?”
孙二弟喉头动了动,终是咽下满腹疑虑:“小的听吩咐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