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金彪的难题,陈子履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来解决的好法子。
要知道,白银是很矜贵的,约为精铜的十五倍,铁的百倍不止。
丰年一两可以买两担米,灾年五两可以买一亩田。
同样是一亩田,隐匿五百斤铁非常难,夹带七八斤铜亦不太容易,可偷藏五两银子,却非常轻松。
所以,银场必须委派监工,对矿区、矿队和矿舍,进行严密的监视。
每一个矿丁,均须问明姓名、户籍、家世和住址,还须最少五人联名作保,方可接触矿石或成银。
否则,你也动心眼,我也动心眼,光凭监工一双眼睛,哪里看得住。
一不留神,银子就少了一钱几分。
每个月炼出700两,昧掉300两,谎报为400两,则银场非但利润尽失,可能还要倒亏。
问名造册,倒也没什么。
反正大部分盗采犯,其实都是附近的乡民,不一定有田有地,最起码有名有姓,有家有户。
只不过农闲时节没事干,偷摸上山碰碰运气罢了。
找五个人联名作保,是找得到的。
偏偏朝廷严禁民间私自采银,于是,便产生这样一个尴尬:
如果你会采银,那你一定曾经盗采,否则不可能会;
如果你不会,那你凭什么每月拿一两,二两,乃至三两银子?
所以,接受银场的招揽,等于将把柄交给了官府。
哥俩好的时候,官府睁只眼闭只眼;不好的时候,按图索骥到村里抓你,跑都没地方跑。
风险太高了。
陈子履扪心自问,换了自己,也不太愿意干。
除非官府出一道赦令,之前的盗采之罪,一笔勾销——县衙不可能出这道赦令,没这个权力。
想了半天没个头绪,于是让其他人先去筹办,自己返回后院树荫下一躺,松松脑筋。
林舒早有准备,立即沏上香茗,奉上井水镇过的毛巾,还有新鲜采摘的柑橘。
陈子履翘起二郎腿,将毛巾敷在额头上,自言自语道:“怎么才能让一个罪犯,不怕官府发现呢?”
孙二弟吃着柑橘,问道:“东家说的是盗采犯吧?”
“没错。”
林舒坐在一边歪着脑袋:“东家说笑了,罪犯一定害怕官府。您发一句话,他们就得挨板子、蹲大狱,怎能不怕呢?”
“说得也是。不过,其实他们不必怕的……”
陈子履说起盗采之罪,有点不屑一顾。
因为他认为,大明律的所有罪名里,盗采算是最轻微,最无害的了。
一个乡民到自己的后山,刨出几块石头,烧成了银子,有什么害处呢?
非但无害,反而对国家还有功劳,大大的功劳。
要知道,大明是一个贫银、贫铜国,贫得厉害。
万里疆域,竟只在云南有几个大的银矿,铜矿也非常有限。
两万万人口,每天用于交易的白银,以千万计。
不算豪强大户持续窖藏的部分,光磨损、丢失,以及做成首饰的损耗,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陈子履看到两人专心听讲,眼中均充满了仰慕,不禁谈兴盎然。
又说起最近几年,广东海贸比全盛时期,萎缩了一大半。原本应该流入大明的白银,也少了一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