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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父母双逝,但黎画对“死亡”的感受依旧陌生。
当年,母亲去世时,黎元亨担心她年龄小,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于是编造了一个“妈妈去天堂旅游”的故事。等她反应过来后,便下意识地将“死亡”等同于“出走”。
而父亲在半夜因病骤然离世,黎画没来得及见最后一面,所以她在潜意识中又将“死亡”等同于“沉睡”。
可直到今天,当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倒下失去意识时,她才真切地感受到接近死亡的感觉。
上一秒他还生龙活虎,下一秒便不再清醒。
那种无论唤多少声,围在他身边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是花多少钱都平复不来的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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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空气是消毒水味的,搭配以白色为主打的装修色调,总让人有种“消毒水是白色的”的错觉。
偶尔也能闻到医用酒精的清凉味,气体若有似无的。虽略微刺鼻,但黎画喜欢这个味,所以对医院的环境并不排斥。
下午,临近交班之际,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鲜少在其间走动,反而是护士经常推着小工具车,在各个病房来回。
护士台的电话铃也经常响起,都是一些来自不同病房的针水汇报进度,“46号床的针水打好了。”“28号床针口歪了,肿起一个大水泡。”
……
诸如此类,工作琐碎又忙忙碌碌。
医院的急诊科接收刘伯进来后,将其安排在其中一间病房。
窗外正好是医院的草坪,经过修整的草依旧葱葱郁郁。草坪的间隙放了几颗琉璃石,阳光一耀,盈盈闪闪。
沿路的长木凳几乎都躺着野猫,姿态慵懒安适。穿病服的人踱步其间,也没一个去驱赶他们。
窗内,乳白色的窗帘被护工整齐地收起,刘伯躺在病床,旁边是刚给他上的心电监护仪。
“医生,情况怎么样?”黎画等他们安顿好刘伯,才跟着急诊科的医生走出病房。
急诊科医生将口罩拉到下颔处,语速中等,咬字清晰。
“初步诊断是应激性晕厥。因为病人过于激动,脑部短暂供血不足导致的。不过像他年纪这么大,具体的情况还有过往病史,得做个详细的检查才行。”
听起来情况算是轻的,黎画全程紧绷的肩膀,顷刻间放松下来,“那就好。”
“请问你是病人家属吗?”
“额。”黎画顿了顿,如实道,“我不是。”
“那就暂时先这样子。”急诊科医生收起病情记录表,“具体的病史详情,只能等他醒过来再问清楚。”
黎画不疑有他,指了指挂号大厅,“那我去帮忙挂个号。”
“挂号?”急诊科医生反问。
见黎画比自己还懵逼的样子,他难得轻笑一声,“夏总已经把入院的程序给办妥了。”
黎画一秒反应过来,“夏隐丞?”
急诊科医生言简意赅,应了声“嗯”。尔后便同她告辞,继续安顿其他病床的病患。
黎画站在原地,视线抛向挂号大厅,又很快收了回来。
智障!她在心里自嘲道,他怎么可能会亲自过去挂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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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画想得没错,夏隐丞不可能会浪费自己的宝贵时间,亲自排队挂号。
只是过来医院的途中,给院长打一个电话的功夫罢了。
然而在黎画看来,他这么周到贴心的举动,却增加了一丝“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感觉。
她甚至小人式地猜想:估计是怕闹大,心虚了。
在病房守着刘伯守一半,午困弥漫之时,黎画又不小心趴着睡下去了。
好在这一次,她没流口水。
夏隐丞循着病床号走进来时,正好看到她趴在椅子背,脸朝门口,睡得像只安静的小猫。
窗帘绳的粘性不稳,已然掉在地上。不知何时,白色的窗帘被钻进来的风吹起。
碰到椅背的边沿,又小心翼翼地缩了回去。
站在门口看过去,黎画仿佛被一个白色的布景笼罩其中,潋滟的光芒悉数从外面洒进来,脑袋的丸子头显得越发地俏皮活泼。
就连夏隐丞走到她的跟前,她都没能发觉。
粉颊红扑,鼻翼均匀地翕动呼吸,睡得有多沉可想而知。
夏隐丞盯着她的脸看了会儿,喉结上下一滚,才堪堪挪离了视线。
刘伯的针水已经打完许久,因为没有及时封管,导致静脉血倒流到针头。
对于黎画这种守针水守到睡着的常规操作,夏隐丞表示特别服气。
封住管子后,他径直走到门口,叫来了推工具车的护士。
这一声响惊动了黎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