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麵粉厂的解放牌卡车,像一头喘著粗气的铁牛,轰鸣著驶出城区,將灰扑扑的街道和低矮的瓦房甩在身后。
车厢里,姚永忠、叶小寧、蔡卫东、季刚四个少年挤在麻袋包之间,顛簸得东倒西歪,脸上却洋溢著压抑不住的兴奋。
姚永忠的父亲姚学庭坐在驾驶室副座,偶尔回头透过小窗看看车厢里的孩子们,脸上带著温和的笑意。
这次他代表厂方去阳港县调运夏粮,经不住儿子姚永忠的软磨硬泡,又想到这几个半大小子——还没见过大海,在家也是凑在一起调皮捣蛋,不如去海边长长见识,便破例徵得司机老师傅同意,捎上了他们。
姚学庭曾在阳港县驻军部队当过几年雷达兵,对这个滨海小城非常熟悉,多年以后能带著儿子重回阔別已久的老地方,心里生出深深的感慨。
“都坐稳了!抓紧栏板!路还长著呢!”姚学庭站在驾驶室脚踏板上扭头往后喊了一声,声音很快被风声和引擎声吞没。
卡车驶入旷野,道路两旁是无垠的农田,夏末的玉米地绿得发黑,飘摇的叶子预示著收穫的丰饶。
风变得狂放而自由,带著庄稼的清新气息和远方陌生的湿润,猛烈地灌进车厢,吹得少年们的头髮根根直立,衣衫紧贴在身上、猎猎作响。
“看!河!好宽!”季刚半个身子探出车外,指著远处阳光下闪闪发亮的水面大叫。
“那是澍河!再往东,还能见到更大的!”开车的黑脸老师傅趁停车的间隙吼了一嗓子,声音洪亮。
蔡卫东擦了擦被风吹出泪水的眼睛,努力辨认著窗外飞逝的景物,试图与地理课本上的图例对应。
叶小寧靠著栏板,风拍打在他脸上,让他一直微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丝,目光投向遥远的地平线,有些游离。
姚永忠则兴奋地指著天空掠过的一群不知名的水鸟,大声猜测著它们的去向。
越往东行,空气中的咸腥气味越来越明显,这是一种生长在內陆小城的少年们从未闻过的、陌生而诱人的气息。
卡车顛簸了足足大半天,渐渐慢了下来,在刺眼阳光照射下,姚学庭透过车窗往后大声喊道:“孩子们!闻到没海风的味道!快到了!”
几个少年立刻兴奋起来,拼命吸著鼻子,那咸腥、潮湿、磅礴的气息前所未有地浓郁起来。
卡车轰鸣著爬上一个长长的缓坡,当它终於喘著粗气抵达坡顶时,一片无垠的、震撼人心的水面,毫无徵兆地、猛烈地撞入了所有人的眼帘……
四个少年几乎同时发出了无法抑制的惊呼,猛地站了起来,紧紧抓住栏板,瞪大了眼睛,那是海!真正的大海!
浩瀚、辽阔、深邃的青蓝色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与天空融为一体,分不清界限,午间的阳光慷慨地洒落,在海面上铺陈出亿万片跳跃闪烁的金鳞,隨著永不停息的波浪涌动、明灭,璀璨得令人窒息。
风变得完全不同了,强劲,湿润,带著一股浩大而自由的生命力,扑面而来,瞬间吹透了衣衫,吹走了旅途所有的疲惫和尘土,也仿佛吹进了心里,涤盪著积鬱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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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车最终在一个车水马龙的港口停下,姚学庭看著孩子们兴奋忘形的样子,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又特意交待:“我和魏师傅去码头装运粮食,你们到左边那片浅滩玩一会儿,千万注意安全!別往深水里去!注意礁石滑!”
四名少年在大声应承的同时,欢呼著跳下车厢,踩著滚烫的路面,飞快地奔向那片海天一色的港湾。
那是一个僻静的小海湾,金黄色的沙滩不算细腻,夹杂著无数被海浪磨圆了的贝壳碎片和小石子,远处,黑色的礁石群嶙峋崎嶇,顽强地抵御著海浪永不停歇的冲刷,发出低沉而有力的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