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大力既是本城帮派首领,自然也不敢轻易开罪将军府。听说这美人是位朝廷将官,心头疑惑不信,便问:“他既是位将军,薛某也不敢小觑,只是怎样才能证明身份?你敢不敢教他把官牒册札拿出来,给我们验看验看?”高豹回身道:“请夫人把官牒给这群鸟人看看,末将保证无事。”慕妍苦笑道:“实不相瞒,慕妍临时受封虚职,手中只有这柄紫蝶剑,并没有官牒文凭。”高豹眼睛一瞪,把手指敲着头盔,自语道:“这可有些难办了。”慕妍低声道:“将军乃是荆州兵马统制,手握军权,难道还怕不能收拾他们?”高豹省悟过来,点头道:“对对,我是本州上将,为何要与他们讨价还价?”慕妍见这个莽将言行可爱,忍痛暗笑一声,也不再支招,看他下一步会怎么做。
高豹整拾虎威,上前喝话:“江陵城内,一切军政事务,都由将军府全权节制。你们这群杂毛泼贼,还不快滚?”他话语铿锵朗诺,如雷贯耳。口水一连从嘴里溅喷出来,直把薛大力等人逼得后退数步。
薛大力怒看着他,擦去面上唾沫,指道:“你说话小声点,别以为你是总兵官就了不起。现在乱世凶年,杀了人,都可以去投靠燕国,我怕个鸟事。”高豹指骂道:“直娘贼,我他妈看你是活腻了,竟敢当街为逆贼叫嚣。老子帐下统辖数万军马,要杀你这个匹夫,如同捏死一只臭虫。”薛大力道:“在战场上,是你说了算。在江湖中,就是薛某说了算。你一个将军又怎么了,就敢目中无人,看不起我江湖英雄了?”高豹把手推挤他,呵斥道:“你这个独眼贼,才来荆州几天,就敢这么嚣张,以后那还了得?”薛大力也发怒起来,把手回推过去,大叫道:“黑胡子,你想干什么?别以为老子好欺负,王八蛋才会怕你。”
原来这薛大力也并非寻常人物,原是武科榜眼出身,任职京城大理寺刑司狱捕,有一身好武艺。先前犯了一宗罪项,被黥面刺配边关,因此在京城安身不得,故来荆州开帮立派。手下总有数百个亡命之徒,堪称艺高人胆大。这两头虎豹汉子互不相让,就大街上争凶道狠,彼此言词无畏。慕妍看得忍俊不禁。
高豹与他争嘴不过,突然雷霆大发,霍然抽刀出来。薛大力等人也握刀在手,彼此虎视眈眈,杀气腾腾。高豹转看副将,大声喝令:“周副将,愣着干嘛,快发信号,传令将军府,派兵镇压暴乱。”周副将应一声诺,就对天空放起一筒五彩烟炮。众人无不惊悚哗然。
高豹收刀回鞘,指骂薛大力:“你这狗贼,竟敢对老子大喊大叫。现在赖着不走,等会老子就把你们抓进牢房,全部发配去沙门岛受罪。”
薛大力也被他言行惊吓住了,心头已有九分忧虑。他自恃勇武,明着不惧,却暗对高豹权职甚为担忧。毕竟他是本城总兵,统治千军万马。区区几百帮众,怎敢去招惹军队?他见事情闹大了,深恐不能善后,就摆手妥协:“好好,且住。薛某这次就给你一个面子,不为难这名女子便是了。只是,他杀死了我黑虫帮二十名弟兄,这笔血债该怎么说?”
高豹道:“这个好办,都在本将身上。死了的人,一个抚恤十贯钱。明日你派人到将军府取银子便是。”薛大力惊讶道:“一条人命,才十贯铜钱?你也太草菅人命了。我这些弟兄死得多冤,他们岂能答应?”高豹道:“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争执?你们若是不来主动闹事,又怎会死人?老子一年的俸禄,都没有两百贯。现在全部给你,老子都要喝西北风了。”薛大力摇头晃脑,满面不服气。
高豹哂笑道:“看你这副穷酸鬼样,也敢和老子叫嚣。若不是我有风度,早就把你这狗贼捉去刑场砍了。”薛大力被他骂得愤愤不平,却又不敢争辩。高豹呵斥道:“听好了,老子给你多加一百贯。你若还敢磨蹭便宜,等将军府派来大兵,老子一文钱也不会给你,还要把你们全部斩尽杀绝,一个不留。”薛大力受他欺骂,只是没个奈何。当下不敢恼他,只能忍气吞声,说道:“那我明日派人去将军府拿钱,你可不要食言。”高豹道:“这个好说,那你还不滚蛋?”薛大力一声叹息,只得带人撤走。
慕妍见事已了,一时哭笑不得,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但见过了半晌,也不见军马到此,便问道:“将军不是说发求援信号了?怎么过去多时,也没个人影出现?”高豹道:“那是在吓唬他们。红色信号没事,不用劳烦大军。要是发红色信号,那才是紧急军务。所以本将略施小计,就把他们驱赶走了。”慕妍笑得连伤痛也顾不上了,点头道:“将军厉害,令人佩服。”
高豹教来一顶坐轿,在前开路,护送慕妍去往城东一座明月轩安歇,又唤将军府几个药妇前来治疗慕妍刀伤,严令一队护卫亲兵看守楼门,嘱咐一名军头刘二猛:“不许任何可疑人物进入楼阁。敢来闹事者,无论是谁,就地格杀勿论。”刘二猛应从将令。
那房间里,慕妍半身**,肌肤雪花似白,倒扑在**,面色痛苦呻吟。他背上被砍划了数条刀剑血伤。两个药妇给他腰背缝针穿线,细细敷裹创伤药,用纱布包扎起来。看见慕妍两只手臂上刺青了多条蛇纹,药妇看得惊讶。
大药妇道:“夫人,您这手臂刺青蛇纹,真是不同寻常。”小药妇也道:“这与夫人身份很不相符。”慕妍道:“所以别人送我一个诨号,叫作美人蛇,来源正是如此。”大药妇道:“夫人巾帼英雄,为咱们女人争了不少颜面,真是太厉害了。”慕妍问道:“我这伤情如何,可有性命之危?”大药妇道:“夫人只是受了刀剑划伤,整体并无大碍。现在已经及时处理了。只需静养三五个月,创伤便可痊愈。”慕妍道:“多谢你们为我医治。”二人笑道:“夫人不必言谢,我们都是军营医护,奉了将军命令而来。”慕妍劫后余生,心中不禁万千感慨。
三个女人正在说话,高豹走来敲门询问:“夫人,末将能否进来?”片刻后,慕妍请入。高豹打开房门,走来床边看望。两个药妇已为慕妍穿了衣裳,把他扶坐**。
高豹屏退药妇后,坐在桌边饮茶,眼睛却不敢直视。慕妍起身致谢:“多谢将军救我性命,慕妍深为感激。”高豹道:“夫人有伤在身,请坐下说,不必多礼。”慕妍道:“多谢将军体谅。”高豹道:“夫人不必客套,叫我名字便可,如此更随和自在。”慕妍微笑道:“将军也不必叫我夫人,唤我慕妍即可。”高豹道:“恕我冒昧,未知慕妍姑娘芳龄几何?”慕妍道:“慕妍二十有五。敢问兄长青春多少?”高豹答道:“末将虚岁三十。”
慕妍见他仪表堂堂,青春年华,便做到了将军重职,衷心夸赞道:“真没想到,兄长如此青俊,未及而立之年,便做了荆州上将。”高豹笑道:“非我之能。我是数代将门之后,世袭罔替。父亲退役之前,为我打点好了关系,兵部允我接替父职,这才入掌了将军府。”慕妍道:“原来将军出自将门世家,令人刮目相看。”高豹道:“荆州乃是天下之腹,中原重镇。城内还有很多将门士族,勋贵后裔。我只是其中一个罢了。”慕妍道:“请恕慕妍无礼,我观将军面貌不同常人,颇有西域胡人血统,这是何故?”
高豹道:“实不相瞒,我祖上原是西洋骑士。隋末大业年间,来到中土闯**,后随高祖皇帝征战天下。因其军功卓著,封为将公世袭。祖上为避人嫌,便令后代子孙婚娶汉女为妻。父母皆是汉人面貌。但是在我身上,却出现了返祖之象,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慕妍笑道:“这不要紧。都是我大唐忠臣良将,慕妍感激不尽。”高豹好奇道:“慕妍,听你这么一说,想必来历也非同寻常吧!”慕妍苦笑道:“我没什么来历,一枝没落王族后裔。”高豹上下打量一番,拱手道:“原来夫人竟是王族龙凤。怪不得气质高雅脱俗,言谈贵气,荣辱不惊。举手投足之间,都有王室之风。”
慕妍道:“将军过誉。所谓王族龙凤,不过只是名衔好听罢了。类似慕妍者,多不胜数,又何足道哉?慕妍早已家境沦落,只身浪迹江湖,一介风尘女子而已。”高豹叹气道:“原本一派盛世繁华,却不想变成了这般模样,让人不胜感慨!”慕妍道:“自幽州叛变以来,人心思乱,山河破碎。唯有尽早平定这个乱世,百姓才能存活下去。”
高豹点一点头,正要说话,忽被敲门之声打断。只听副将孙铁穆在门外禀告:“将军,府衙还有许多军务急令,需要及时处理。”高豹道:“你先回去,我稍候便来。”孙副将应诺退走。
慕妍道:“如今正值乱世,英雄用武之地。将军肩担城防重任,刻不容缓。既有军务督办,还请及时回府处理。”高豹起身道:“慕妍,你就在这里安心养伤,不必忧虑。此处环境幽雅,适宜疗养。我已经派了一队亲兵在此严防看守,楼阁里也有心腹丫鬟伺候,绝不会让任何人前来搅扰。”慕妍鞠躬道:“多谢将军考虑周详。”高豹道:“我先回去,等处理完了军务之事,有空再来看你。”慕妍声声感激不已。毕竟高豹如何示爱李慕妍,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