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杨二人驱车绕林,寻路而逃,且逃且回头看。远远望见贼人又追出来,两个人将刀鞭照骡背乱打,把轿车赶得飞快。眨眼间已穿过树林。前面一带浓影,是一片一片的竹林荒草,高低起伏不平。肖、杨二人一见荒草大喜,将轿车一直往草边低路赶将过去。
肖承泽情知贼人苦追不舍,忽然心生一计,对杨华说,要趁贼人看不见,教杨华保护着李映霞和使女春红,跳下轿车,钻到荒林乱草里面,躲藏起来。由肖承泽自己驱着空车单逃,把贼人诱开。这好象齐景公诓晋之计,倒是个妙着。趁天色未明,足可使得。但由玉幡杆杨华保护二女,少女孤男,玉幡杆有点犹豫不决,打算自己驱车拒敌。肖承泽很着急地说道:“杨贤弟,这一夜全仗你的弹弓救命!你的弹丸直打了一夜,还能有多少么?我们人少,贼人势众,一个弹尽力竭……我的好贤弟,你快依着我吧。你又不会赶车,你哪里行?”
玉幡杆杨华一想,自己的弹弓子,果然还剩下有限的十几粒。当真把弹丸打尽,自己和肖承泽必死在群贼乱刀之下,二女也就救不了了,自己又当真不会驾车。事临危迫,顾不得避嫌,只得应允,道:“可是藏在哪里呢?又投奔何处呢?肖大哥,咱们怎么会面呢?”肖承泽着急道:“没有商量的空了。”把车驱到荒草地边,教李映霞和使女春红一齐下了车,匆匆地告诉杨华:“不等天亮,不要出来。就到白天,也要小心。”李映霞挥泪道:“肖大哥,这行么?”肖承泽道:“大妹妹放心,这是我杨兄弟,自己过命的哥们,跟我一样。”只说得几句话,立刻把轿车赶出了荒林野地。
肖承泽的打算似乎不错,却是时机不巧,刚刚驶出野地,迎面便见一条人影一晃,竟奔轿车扑来。刷地一窜,疾若箭驶,快似飘风,这当然是绿林中人。肖承泽愕然,把骡马连拍了几刀背,空车轱辘辘地走出不多远;那个人影一阵狂笑,追了过来,叫道:“相好的,咱们有缘,不见不散。”肖承泽一听这人,又是那个擎天玉虎。擎天玉虎狂笑声里,忽将手一扬,发出一件暗器来。
肖承泽怒骂一句,挥刀窜下车来。这一回擎天玉虎却想出了毒招。他并不想用暗器伤人,他竟用钢镖来打马。“刷”的一下,这跨辕的骡头上着了一镖。这骡顿时负疼狂嘶了一声,拖车狂窜起来。擎天玉虎赶上去,一连数镖,轿车顿时停住。这匹骡马扑地栽倒,跪起爬倒,惨嘶了几声,被车辕架着,竟不能动了。
擎天玉虎狂笑道:“相好的,我看你怎么走?快把人献出来吧。”赶过来,一面提防着弹弓,赶紧往车厢一张望,车厢是空的。擎天玉虎失声道:“咦,小子倒会弄诡!”话未说完,肖承泽见一番妙计竟白用了,气得他挥刀上前,跟擎天玉虎恶斗起来。
此时玉幡杆杨华保护着二女,钻入荒草地内,是杨华搀架着使女春红,春红搀架着小姐李映霞。三个人伏着腰,往暗处乱钻,地上磕磕绊绊,李映霞摔倒好几回。杨华无可奈何,只得把小姐、丫环,一手架着一个,斜着身子,穿行丛莽。找到一个较好的地方,便嘱二女伏在地上歇息,千万不要出声,不要乱动,留神头顶上的丛草,不要使它摇晃。然后玉幡杆退出两三丈远,慢慢探出头来,往外张望。但此地形势隐密,前后黑忽忽的,都挡着视线。他竭力窥看了一回,任什么也看不见。更倾耳细听,旷野声稀,一起初听见轮蹄奔驰,后来忽然听见一个喊声,跟着听牲口一阵悲嘶,轮声寂然顿止。顺风吹来,恍忽听见东面兵刃叮当,人声怒骂。
玉幡杆心中一动,退回来,低头看了看二女坐在地上,相偎相倚。杨华俯腰低声说道:“李小姐,你们就这样呆着很稳当。就听见动静,你不动别人也看不出来。我得出去张望一下,怕肖大哥找不着咱们。这工夫听不见轿车响动了,也许是跑开了。”
李映霞一听这话,仰面看着玉幡杆颀长的身影,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使女春红忙偷着一推李映霞,低说:“小姐,人家要走,就剩下咱姐俩了!”李映霞对杨华不好称呼,含糊地说道:“出去行么?这个,我看……”杨华道:“不要紧。”转身要走。李映霞很着急,忙将使女春红推了一把,道:“春红,你请这位大爷别走吧。走了,万一贼人寻了来呢?”春红忙道:“大爷别走,我们小姐不教你走呢!”说话的声音不由得大了。
玉幡杆杨华心知二女不愿自己离开,忙又俯下腰,两手拄着自己的膝盖,低声说:“小点声,小点声!李小姐,你不要害怕,我去看一看,就回来。”李映霞实在无奈,只好站了起来,低声嗫嚅道:“这位杨大哥,我,我想你别离开吧!你想万一把贼引来,岂不白藏了?”说话声音颤颤的,仿佛要哭。杨华不由心软下来。这么两个弱女子,样子实在怯怯可怜。但杨华又不放心肖承泽,只得安慰李映霞道:“快坐下吧,李小姐。转眼就天亮了,贼人决不敢在白天任意胡为,耗一会是一会。既然你们不放心我离开,我就在这里好了。只是肖大哥,这时候到底也不知怎么样了?”
玉幡杆抹了抹头上的汗,两肋下的衣衫也湿透了。玉幡杆把弹囊摸了摸,数一数囊中的弹丸,果然所剩无多,连十粒也不到,只还有八粒弹丸,几个铁莲子罢了。玉幡杆暗暗皱眉,把钢鞭拿在手中,仍旧侧耳倾听四面的动静。
忽然听东面草丛簌簌地响,李映霞吃惊地扶地起来,扑到杨华面前,抓着胳臂道:“杨大哥,你听那边,进来人了!”使女春红也忙爬起来,也把杨华抓住,失声叫了一声:“娘!又追来了!”
这动静玉幡杆早已听出来。猝然间,顾不得什么顾忌,忙把李映霞、春红按下,急低声道:“别动,别言语。”左手持鞭,右手捏着一粒铁莲子,悄悄地迎过去,蹲下身来。如果是贼,抖手就给他一下,然后再往外跑,好把贼引开。一刹那顷,野草乱摇乱动,脚步声越来越近,夹杂着喘息声和低低嘶叫声,道:“杨,杨!”
玉幡杆杨华放了心,知是肖承泽溜了回来。忙站起来,迎过去,应声叫道:“肖,肖,我们在这里呢。”两人寻声凑到一处,杨华刚要询问,不想肖承泽很是仓皇,把杨华一扯,急说道:“贼人没寻到这里来吧?我刚走出去,就遇上贼,驾车的牲口叫他们打死了。糟了,他们这就搜寻过来!我们避避看,万一躲不住,只好由咱们把她俩背着逃了。”
肖承泽一面喘,一面扯住杨华,催杨华把他带到二女藏伏之处。李映霞看见了肖承泽,如见了骨肉一样,哇地失声要哭。肖承泽慌忙拦住,吃吃地说:“大妹妹别哭!事到临头,没法子!万一的话,我只好背着你。咳,这个春红太累赘人了!杨贤弟,没什么说的,救她一命吧,你只好背她。咱们往那边藏藏看。我怕贼人看见我钻到这块来,趁早挪地方。”
正说着,忽听数箭地外,有人大声吆喝道:“哈哈,相好的,钻草棵,岂是好汉?有本事出来会会!”顿时听见西面北面,都有人声;跟着劈劈啪啪,往这边乱投土块。一面投,一面叫道:“相好的,看见你了,滚出来吧!”把二女又吓得亡魂丧胆。
这时候,肖承泽身负数伤,已竟强自支持,他右手握着把刀,左手抓着李映霞,嘘嘘地喘气,对杨华说:“我的袖箭全打完了,你的弹弓子可还有多少?”杨华知道肖承泽着急,忙道:“还不少呢,我这里还有别的暗器。”把三个铁莲子交给肖承泽。肖承泽略微缓过一口气,把肩上的一处刀伤,撕衣襟缠了;胸口满露出来。数处刀伤此刻越发疼痛,问杨华有药没有。杨华把灵砂定痛解毒丹取出,肖承泽干咽下去。眼望外面,听贼人脚步践踏声,晓得他们还断不定肖、杨、二女藏伏之地,他们又怕暗器,料想一时还不敢进来搜。肖、杨却不知贼人也有法子,只留下两个人在外面嚷骂,其余的人两人一帮,三个一伙,已然慢慢地、轻轻地从四面掩扑进来。
相隔半箭地,已然听见丛莽簌簌地响动。杨华一扯肖承泽,又一指方向。两人更不暇寻思,忙把李映霞和春红一个人搀扶着一个,侧着身子,慢慢地躲着声音往后退。忽然贼人喊道:“来啊,他们藏在这里啦!”跟着瓦砾土块,劈啪一阵乱投。脚步声也越绕越近,竟有一支镖打过来,险些打着人。肖承泽又急又怒,慌忙一伏腰,把李映霞背在背后,抡刀便走。玉幡杆一见这样子,也只得把春红一背,跟踵而行。西面、北面有脚步声,东面、南面没有,肖承泽就奔东南角。一直走过去,这一片荒草地到这里已是尽头处。前面横着一条狭径,分隔成两块高地。狭径那边,不是长林,不是茂草,乃是收割过的庄稼地。
肖承泽急用眼一寻,在数箭地之外,偏南面又有黑影。肖承泽把刀尖向前一指,拔步便奔过去。杨华也跟过去,肖前杨后,背人飞跑。“忽啦”的一下,顿时追过五个贼人,各将镖、箭、蝗石、火弹,没上没下地打来。肖承泽一闪一窜地狂奔。肖、杨二人已然筋疲力尽,却喜贼党们闹了一通夜,也是筋疲力尽。五个贼人前赶,四个贼人斜抄。追出不多远,只有擎天玉虎贺锦涛、七手施耀宗、火蛇卢定奎、双头鱼马定钧这几人功夫好、脚步快,当先赶来,余贼竟已落后。因为天色将破晓,有的不敢追了。
杨华背着人不能开弓,只能舍命狂跑。贼人在后叫骂道:“相好的,我们佩服你!你把人给我留下,我就放你两人逃生!”
肖承泽不答,踏着田地,扑奔黑影。这黑影却是小小荒村。玉幡杆一面跑,一面想起主意来,忙大声喊道:“捉贼了,捉贼了,众位乡亲快出来捉贼呀!”这虽然丢人,但是贼人多,自己人单,也不算丢脸。肖承泽也应声喊骂。
群贼大怒,越追越近,把手中暗器照二人背后打来。也有拾来的石块碎砖,也有没用完的余箭弹石。杨华不如肖承泽功夫好,比较落后,几乎成了众矢之的。群贼把所余的暗器,悉数照杨华背后镖打过来。玉幡杆贾勇拔步,一溜烟地狂奔,看见肖承泽已奔入村口,玉幡杆也忙奔向村口。
村前野犬狂吠,肖、杨二人越发地喊叫捉贼,将入村内,这才住声。肖承泽回头看了看,叫道:“杨,杨!加劲呀,快,快!”把浑身的力气都使出来,肖承泽竟抢先钻入村巷内。瞥见就近有一所小村舍,肖承泽忙飞奔过去。隔着短墙,向里一望,却喜院内并没有狗。肖承泽不遑思忖,一侧身,把李映霞放下来,一把提过墙去,然后自己也飞身跳到里面。眼光如电火似地一闪,见这小村舍只有几间土房,院子那边有两座柴禾垛,很高,可以躲藏。他慌忙把李映霞脚不沾地提了过去,只说道:“别动!”一撒手,李映霞摇摇地倒在草堆上。肖承泽立刻翻身一窜,扑到墙根,扶墙探头,往来路张望。
展眼间,玉幡杆狂奔过来。肖承泽低嘶了一声,杨华抬头看见,立刻扑奔过来。奔到墙下,也照肖承泽那样,一侧身,才要把春红放下,换手来提她过墙,春红竟随手软瘫下去。玉幡杆吃了一惊,忙一把提住,却湿漉漉地抓了一把。杨华失声道:“哟!”肖承泽急问道:“怎么了,别是死了吧?”
原来这使女春红,在杨华扑入村口时,她的头已然仰向后去。这一撒手,竟倒在地上了。玉幡杆不由一怔,肖承泽忙叫道:“快提过来,贼人这就追过来了。”玉幡杆不顾死活,忙把春红抱起来,送上墙头。肖承泽伸腕抓住,往里一拖,把春红提过墙来。玉幡杆杨华飞身跳了过去,两人架着春红,一齐奔到柴禾垛后面。
两人喘息着细辨春红,春红后心靠肋处插着一支镖,耳门上也插着一支袖箭。杨华这才想起,由草地下坡时,一路奔窜,贼人从后面侧面一路乱射,仿佛听见春红叫了一声。自己只顾舍命狂奔,白白教死尸压了好几箭地,竟不知人已死了。两个人试摸春红的口鼻,出气多入气少,胸前虽然微微跳动,人还没断气,可是耳门一镖已然是致命伤,决不能救药了。
肖、杨二人抹着汗,相顾嘘气,急展眼观看这村舍的形势,打算把垂毙的春红和力疲的李映霞掩藏起来。不意时不及待,又加外面的村犬竟逐影狂吠,做了贼人的引线。擎天玉虎贺锦涛、双头鱼马定钧、七手施耀宗、火蛇卢定奎已然飞奔入村。一望各处,看不见肖、杨二人的影子,猜想必已藏入民宅。
这四贼打一招呼,霍地一跃,分东西两面,跳上路旁村舍,登房越脊,来回搜寻。竟被擎天玉虎贺锦涛一眼瞥见肖、杨形迹;打一呼哨,双头鱼马定钧、七手施耀宗、火蛇卢定奎都应声窜跳过来。擎天玉虎一指草堆,三个贼人由房上窜落到院内,暴喊一声:“哪里跑?”抡刀砍来。
肖承泽、玉幡杆刚把使女春红的尸体抬到一间空棚内,正要找一地方安置李映霞,却已来不及。四个强徒倏地分散开,双头鱼马定钧横刀挡门,堵住出路;火蛇、玉虎、七手施耀宗等挥刃进攻。肖承泽怒发如雷道:“恶贼赶尽杀绝,大爷今天把命兑给你们了,你也休想好好回去!”将杨华给他的铁莲子,“嗖”地打出来。擎天玉虎一伏身让过,赶上前,一刀搠来,火蛇卢定奎也从侧面斜袭到。肖承泽“刷”地一窜,刀光一闪,扑到卢定奎面前,抡刀便砍,立刻与贺、卢二人打在一处。一面打,一面急叫杨华,快快背起李映霞。他自己打算以死相拼,横刀开路。
玉幡杆眉峰一皱,正待动手,不想七手施耀宗竟抢先着,趁贺、卢二人把肖承泽围住,即抖手一叉,照杨华打来。玉幡杆一闪身,这七手施耀宗抡刀一窜,照李映霞便砍。玉幡杆慌不迭地横身一挡,挥鞭迎敌;百忙中不能开弓发弹,忙伸左手探囊,抓了好几个弹丸,喝一声:“看弹!”信手发出。七手施耀宗急往旁一窜,杨华趁势插鞭开弓。
两边相距极近,七手施耀宗闪退不及。杨华只发两弹,便把施耀宗打倒在地。玉幡杆大喜,顿时一转身,弹弓照擎天玉虎、火蛇卢定奎打来。叭叭叭叭,每人送上两弹。二贼也挡不住,飞身窜上墙头,向墙外连打呼哨;双头鱼摆刀当门,跃跃欲上。
玉幡杆的弹丸,此时只还剩下两粒。七手施耀宗受伤倒地,肖承泽赶上来,挺刀便刺。施耀宗负痛一滚,擎天玉虎急喊一声,“刷”地打来一块砖石。肖承泽挨了一下,几乎跌倒。他急忙退下来,奔向杨华,连连挥手,教他背起李映霞,趁此机会,急速逃走,他自己好舍命断后。
杨华看着李映霞,还在踌躇。这工夫再没有犹豫的空了,个个都筋疲力尽。肖承泽急得抢过来,把李映霞一挟,用刀尖一指西面墙,连连叫道:“快快,快跳过去!”
玉幡杆杨华应声扑到墙下,飞身窜过去。肖承泽忙将李映霞托过来。玉幡杆探手把李映霞接过墙外,搀着李映霞,踉踉跄跄便跑。肖承泽在墙根自觉力疲,恐怕不能拔过去,连忙退出三四步,跑开来飞身一掠,这才跳上墙去,擎天玉虎跳过来,扶救施耀宗。施耀宗的鼻梁竟被打断,满面是血。火蛇卢定奎便来追赶杨华。肖承泽急忙横刀邀住,大叫:“杨贤弟快走,快走!”一面对卢定奎拼命挥刀,一面扯开喉咙一叠声地狂喊:“众位乡邻,有贼了!强盗杀人了!”刀兵乱响,杀声沸腾,村犬狂吠,顿时间惊动了睡梦中的村民。肖承泽这一路狂喊,越发激怒了贺、卢二贼。
擎天玉虎在墙内扶救施耀宗;卢定奎、肖承泽在墙外死战。肖承泽把性命置于度外,狂喊不已,死斗不休。卢定奎功夫虽强,竟抵挡不住,忙打招呼,催双头鱼过来,两个拼一个。擎天玉虎贺锦涛取出刀创药,急急地给施耀宗敷治。施耀宗忍痛不哼,握着擎天玉虎的手,叫道:“贺大哥,你必得给我出气!你快跳过墙去,把两个东西料理了,我这伤还不要紧。”
这时候,听见墙内卢定奎失声叫了一声,似乎负伤。贺锦涛飞身一跃,站在墙头一望,火蛇卢定奎已被肖承泽杀得倒退,双头鱼马定钧已奔过去救援。那玉幡杆杨华搀扶着李映霞,已然奔出小村,往后面的大村落奔去。擎天玉虎跳下墙来,竟不援应卢定奎,反而向杨华奔去。卢定奎气得连连喊叫,擎天玉虎佯作不闻,竟一直追下去。
玉幡杆杨华架着李映霞,半拖半提地迈步飞奔,心里干着急,竟跑不快。忽一回头,见一条人影追来。玉幡杆无可奈何,急忙一伏身,把李映霞背在背后,大洒步跑去。擎天玉虎嚷道:“看你往哪里跑?趁早放下人!”于是展眼间,就要追上。但是肖承泽岂容他追赶?立刻喊一声,抛下卢定奎、马定钧,挺刀反从后面,追赶擎天玉虎。擎天玉虎回身迎敌,玉幡杆趁此机会,远远地奔入黑影中去了。擎天玉虎与肖承泽斗在一处,火蛇卢定奎恼恨擎天玉虎,抱刀袖手不前,只是口打呼哨,招呼落后的贼人。群贼这一番心思,反而救了杨华。
玉幡杆背着李映霞,还没有奔到大村落,便已遍身浴汗。李映霞伏在玉幡杆身上,觉得玉幡杆的背衣如洗了一般,把她自己的衣襟都沾湿了。李映霞此时是耻恨、悲苦、惊恐交迸。她手揽着杨华的肩颈,喘息着说:“杨恩公,你快把我放下吧!我逃不出去,你不要管我了。”便要往地下挣。玉幡杆一面跑,一面回头,一面吃吃地说:“别害怕,不要紧!……贼人没追来……肖大哥挡着他们呢。……喂,喂,李小姐,你别挣!你一挣,我更跑不动!你瞧瞧,一到前面,就活了。”
李映霞回头一看,贼人果然还没追出来,又往前面看,前面一片浓影。玉幡杆道:“天就亮了……一有人……贼就不敢……”虽然这样说,玉幡杆杨华的武功没有根底,这一口气竟提不住,眼冒金星,耳轮喤喤,深一脚浅一脚,一连几次险些栽倒。眼望前面的大村落,相隔还远,他觉得自己的力气不能奔到。却是道边不远,就有一片庄稼地。玉幡杆实在支持不住,就往庄稼地奔过去。努力往前一窜,不意地边却有一道畦沟。玉幡杆心慌气喘,眼睛看不清楚,一脚登空,扑地栽倒,把个李映霞竟从身上翻摔过去。玉幡杆实实落落地栽倒在地上,挣不起来;那李映霞也摔得呻吟了一声,已然昏死过去。
玉幡杆鼻息呼呼地喘作一团,挣扎着爬起来,把李映霞整个抱起,钻到草棵低洼处。寻一黑暗地方,便把李映霞放下。李映霞随手软瘫倒地上。杨华自己蹲在一旁,手抓着草棵,喘息起来。容得略缓过一口气,扯衣襟把头脸上的汗一擦,俯身低叫:“李小姐,李小姐!”李映霞没有答应。
杨华皱眉道:“难道又白费事了?”忙扶着李映霞,试一扪胸前,胸口还跳动;又试一试鼻息,却咻咻地微然出气,知道没有死。玉幡杆忙将李映霞抱起来,往深草里躲藏。在草地上,找了一个平坦障蔽处,把她慢慢地放下,替她伸直了四肢,却将双腕替她蜷起来,交叉着放在胸口下。然后玉幡杆自己站起来,手提豹尾鞭,轻轻地溜出来,向外一望。只见三条黑影,一前二后,奔向村落跑去。又一回头,见小村那边,也似有几条人影奔跑。玉幡杆倒吸一口凉气,忙缩回头来。
玉幡杆只得走回草丛,找到那低洼处,守在李映霞身边,席地而坐。心里想:“一等天亮,便不要紧了。是的,我救人总须救到底。况且,还有肖大哥。这个李小姐,也真可怜!……”想着,再一看李映霞。朦胧夜影,略辨头面,李映霞躺在地上,已然慢慢地醒转,微微呼出一口气,咽喉里发出响声,手脚也慢慢地缩起来。玉幡杆忙俯身低呼道:“李小姐,醒一醒。……不要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