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皇宫内,皇太极此刻正端坐桌前,面对黑白错杂的棋盘,手执黑子摇摆不定:“看来我的处境危险了啊。”
“这古语有云,有失才有得。胜败之间就全凭大汗定夺。”代善看着面前的棋局,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碧螺春的回甘渐渐充盈在口中。
眼下棋局之中杀机四伏,皇太极看似占尽优势,可每有攻伐之处,皆有代善的伏兵。这伏兵好似一根根锐利的尖刺,直戳皇太极的喉咙。皇太极的棋势虽盘龙在卧,眼下想要腾空而起却并不容易。而代善上一手棋早已断了皇太极的后路,恐怕这一手是非下不可了。
思虑良久,皇太极皱了皱眉头,慢慢将棋子放到了棋盘正中间的地方:“逼我舍弃一条大龙,二哥的棋力日渐精进啊!”
“哈哈哈,大汗谬赞了!”代善赶忙放下茶盏,拱手行礼。
皇太极见此情形,却是颇有些不悦:“二哥,你这是做什么?这里又没有外人,咱们兄弟之间还讲究这个?”
代善微笑着摇了摇头:“非也,非也!按照汉人的规矩,这夫妻之间都讲究相敬如宾,更何况兄弟呢?”
皇太极立刻反驳道:“二哥岂不闻,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这衣服随时可换,手足岂能随意丢弃?”
皇太极一番话,听的代善心头一阵火热。代善郑重的点了点头,随即在棋盘上落子:“大汗说的是!”
皇太极点了点头,亦随即在棋盘上跟子:“不过二哥这汉人文化学的倒是纯熟啊。”
“这是自然。”代善的嘴角微微扬起:“眼下这大明的气运可说是日薄西山,而我大金却是蒸蒸日上,一统天下是迟早的事。可是天下必是汉人居多,所以汉化这件事迟早要做,我不过是把事做在了前面而已。”
“二哥还是这般深谋远虑啊!”言语间,皇太极微微点头,却又叹了口气。
“大汗何故叹气啊?”
皇太极端起茶盏,抿了口茶:“倘若那帮年轻小辈,有二哥这般境界,我也就不必如此忧虑了。”
“大汗说的可是那些八旗军的青年子弟?”代善眼珠一转。
皇太极无奈地点了点头:“正是那些人。一个个四书五经读得吊儿郎当,看我设了汉家八旗,又觉得自己像是被分了权一般,处处胡闹,前些日子又肃清了一批,当真是棘手的很啊!”
“那些个青年子弟,都是战场上刀山火海闯过来的,大汗现在让他们像秀才一样,捧着四书五经摇头晃脑,总得有个过程吧。”代善微微一笑:“再者,我听闻这帮青年将领似乎很是拥戴豪格贝勒,您就让豪格贝勒处理此事不就得了?”
皇太极接着在棋盘上落子:“这步棋我早就想到了,也亏了他,不然我哪有闲心和你下棋啊?只怕连命都保不住了!”
代善心知,皇太极这是在说日前青年将领集体行刺一事,眼下随意妄言,只怕会生出祸患,于是话锋一转,对准了豪格:“既然豪格贝勒如此精明能干、深得人心,大汗又何必叹气呢?”
“深得人心?”皇太极冷笑一声:“他之前与这帮青年小辈来往密切,可偏偏又是这帮人聚众谋乱,此事闹得人尽皆知。你觉得会有什么闲话传出来呢?”
“可多亏了豪格贝勒,才压制住这帮青年将领,又怎么会有人怀疑他的忠心呢?”
“二哥,你想的太简单了。”皇太极笑着摇摇头:“倘使你之前交好的盟友,如今成了逆贼,你秉持大义诛杀,可所有人皆知你曾与逆贼是同袍之好,他们会觉得你值得信赖,还是冷血无情呢?”
“这?”代善一时语塞,难以回答皇太极的问话:“还请大汗赐教。”
“所谓尽得人心,非是与人打成一片。恰如这对局博弈,锋芒太盛,则人莫不惧,进而远之以求安。可若步步退让,则人人得寸进尺,必失威严。所以若要得人心,海纳百川自是应该,但莫失了分寸。倘使失了分寸,定是难成大事。”言语间,皇太极叹了口气:“豪格这孩子,有的时候便握不好这分寸,他与那些个小辈儿打成一片,我不反对。可若是因此失了分寸,日后反为那帮小辈所治,那便不好办了。”
“大汗大可不必如此忧虑。”代善闻言,嘴角微微扬起:“豪格贝勒毕竟和那帮小辈同龄,这年轻人之间来往密切并非坏事。因为年轻,尚无远虑,想必豪格贝勒也是看清这一点才能在小辈中站稳脚跟。而这群年轻小辈都是行伍出身,论才能与胸襟岂可与豪格贝勒相比?反为其治,不大可能。”
“嗯。”皇太极沉思片刻,微微点头:“二哥此言有理。”
“再者,这冷血无情与秉持大义终究是两回事。对谋逆之徒,即便亲如骨肉,也应狠下心肠,毅然诛之。这绝非是残忍好杀之无情,而是忍痛抛却情分的情非得已。豪格贝勒所行之事正是后者,贤人志士自是明晰。”言语间,代善举子而落,黑白二子势均力敌,竟成了和棋。
“不成想,这棋竟然和了。”皇太极见状,不禁啧啧称奇:“二哥所言暗合棋理,真乃大智慧啊!”
“大汗谬赞!”
待代善退下,皇太极独自看着面前棋盘,眼前忽地浮现出多尔衮的身影,不禁暗自感叹:“若是万事万物皆循棋理而行,那事情也就简单了。”
与此同时,多尔衮独立窗前,看着窗外明月浩渺,心下意外的沉静。此刻他心中的棋局早已布置妥当。荣轻诺带领的暗杀小队不过是第一梯队,若是他们有什么异常情况,一旁经过自己严格训练的斥候小队就会伺机报信,到时候,自己再带领大军杀到,不管豪格那机关小队多厉害,也不过是瓮中之鳖。
多尔衮心知,此刻他与豪格这场棋局已下到了关键时刻,此刻就等豪格如何落子。这诺大的盛京城,如今成了这两兄弟的棋盘,黑白之间的厮杀在这棋盘中愈演愈烈,所谓骨肉亲情在这场厮杀之中没有任何意义,这既是皇族的宿命,也是历史的必然。
“你们两个分头行动!务必火速通知多尔衮大人,情况有变,还请速派援兵!”
带着这样的命令,斥候李源朝一身夜行衣,自鹰落崖出发,穿梭在盛京城的大街小巷。凛冽的夜风袭来,平添了一身寒凉,但他却顾不得许多。记忆里的身影再度袭来,令他一直在犹豫是否要去面见多尔衮大人。
数日之前,李源潮独自返回家中。可家中却一片狼藉,不见妻儿的踪影。
“你是李源潮?”
这时,一阵低沉而陌生的声音传来,惊得李源潮拔出了腰间的刀:“什么人?”
昏暗的灯光下,一个精瘦的身影慢慢显现在李源潮的眼前。但见来者一身夜行衣,手腕的银刺映射出逼人的寒光:“不要慌,我只是个来传话的。”
“少废话!我妻儿何在?”
“别这么冲动嘛。”言语间,黑衣人坐在桌前,不紧不慢地斟了碗茶:“安心吧,你的妻儿现在很安全。可要是你不老实的话,他们也就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