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他回过神来,自嘲地笑了笑,“忽然想到我爹……终陵弃他要是得知这个消息,会不会很难过。在那个皇帝走了之后,他恐怕就是开创北宁时代的那批人中所剩最大的残党了。”
安念玖能听出他言语中透露出的伤感,虽然不是很明白,但依稀可以感觉到他似乎对那段历史怀着别样的感情。
一个不曾为皇帝效命、游离于天下大势之外,也没有见识过北征铁流的人,为什么会对北宁时代怀有这样的感情呢?安念玖唯一能想到的解释,便是在帝都之乱时余十七经历过某些改变了他看法的事情。
“唉……”他长叹一声之后,在回廊旁的长椅上坐下,双手垂放于膝上。
安念玖迟疑了一下,觉得他大概有什么话想说,于是走到他身旁慢慢坐下。
“我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不,我从来没有忘记她。”余十七说,“我第一次从西荒回来的时候,途中百里小姐……就是狐言她请我在金城一家很大的酒楼吃饭,那天酒楼里有戏班连场演紫宸戡乱演义的戏。当时只顾着和狐言闲聊还有偷看我爹娘,错过了伶人们演的戏,但我还记得最后的唱词。”
“二十年奋武,刀枪折尽荒草殁,大同一梦,皆付稗书。”
安念玖静静地听着,她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什么都不用说,当一个男人沉浸缅怀另一个男人的苍凉热血和穷途末路时,他不需要任何的附和与认同。
“其实当时我没觉得如何如何,后来在帝都皇陵之下,见到了那一幕幕壁画,才隐约有些明白北宁二字的分量。终陵弃还没有发现我是他儿子的时候,曾在看过我的画之后想让我为他去把皇陵的壁画给改掉,因为那些壁画描绘的大多是北征中惨烈的败仗……他不想他的皇帝朋友死后要沉睡在这些光景之间。”
“这事最终没有做成,也不知道之前的大战有没有毁掉那里的壁画。我和皇帝有一面之缘,仅仅一面我就明白了为何终陵弃当年会选择追随他,真正的英雄即便到最后一刻也不会黯然失色的。”余十七俯身捂着脸低沉地说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对安念玖说这些,或许只时猝然听闻皇帝驾崩的消息,心中有感而发罢了。玥儿不在身边的这些时日,他也时常感到有很多压在心里的东西无从诉说,朋友毕竟也是有远近亲疏的,有些话没法敞开对他们讲。
而亲疏也未必是能否敞开心扉交谈的唯一标准,毕竟各人有各人的立场和难处。
师父和师娘与自己虽亲如家人,但余十七也不敢向他们二人吐露方才那番他自己也不明白中心思想究竟为何物的话。就像未秋桐看起来大胆妄为,却也只敢在他面前表现出放肆无忌的一面,而不敢对向来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小师妹柳澄枫胡言乱语。
“说完了吗?”安念玖等了很久不见他继续说话,这才小声地问道。
“嗯……抱歉,让你见笑了。”他调整好了情绪,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明明只是一个见过一次的人,都没有好好说上几句话,我却自顾自在这里伤怀感慨……是有些矫情了。”
“没有的事。”安念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能让终先生甘愿追随的人,当然有这般魅力,否则怎能让上万人舍生忘死并辔北征?只可惜……”
她没有把话说完,将后半句留给了余十七去想。
但余十七接下来的自言自语却让安念玖为之一愣。
她听到他说:“不知道狐言现在在哪里,是否还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