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2 / 2)

钱夫人用指甲挑起一点,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又在手背上揉了揉,虽然没说什么,但脸色明显缓和。

玉屏不安地站在旁边,低声解释道:“这位是闻香榭的老板娘……”钱夫人喝道:“要你多嘴?站一边儿去!”玉屏满面羞惭,尴尬地杵在原地。

婉娘莞尔一笑,对玉屏道:“好姐姐,我有些口渴,麻烦给我斟杯茶来。”玉屏如同大赦,慌忙走了。

婉娘扭头对钱夫人道:“觉得怎么样?”钱夫人凤眼斜睨,轻蔑道:“不过细滑些。好得多可称不上。”

婉娘笑吟吟道:“其实钱夫人该知道,越是简单的东西越难做好。我这款蔷薇粉看似普通,却有延缓衰老、除皱祛斑的效果呢。”又打开另一个瓶子,道:“要不你再试试我这款血泪胭脂?”

殷红的胭脂在白色玉瓶里闪出水润的光泽。婉娘殷勤地用簪子挑出米粒大小放在她手心里,钱夫人也不拒绝,慢慢揉开轻拍扑在脸颊上,果然嫩滑伏贴,颜色柔美。

婉娘道:“怎么样?”钱夫人哼了一声,并不言语。婉娘抿嘴一笑,收了胭脂,正要放进包裹里,却被钱夫人一把按住:“这个我要了。”拔下头上一只珠钗丢给婉娘。

婉娘道:“钱夫人,我这里还有好的呢。您看看这款香,比那个血泪胭脂更好。”拿出那瓶幽冥香,道,“这是我新做的一款香料。本来是送给姐姐做礼物的,不过我看您更适合呢。”

玉屏早端了茶站在一旁,低着头像个木头似的不声不响。钱夫人手上已经接了过来,嘴上却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婉娘劈手夺过,冷笑道:“我卖香粉做生意,你不愿要我也不勉强。我不过是见钱夫人美貌不减当年,想做个顺水人情罢了。”转手丢还给沫儿,犹自怒气冲冲道:“我不过是看老四的面子来回个礼。你道我闻香榭的香粉是你们使用的那些劣质香粉吗?”拉起文清沫儿作势要走。

玉屏蜡黄的脸儿涨得通红,眼睛里闪出亮晶晶的光来,将茶盘往桌上重重一放,沉声道:“娘!回你的房间去!”

沫儿还以为钱夫人定要撒泼大骂,哪知道她看看玉屏,往后缩了一下,眼现恐惧之色,抓起婉娘留下的普通胭脂,飞快走回房间,啪地一声将房门用力地关上。

沫儿望着房门若有所思,再看玉屏,又恢复了刚才的低眉顺眼,满脸无奈。

玉屏叹了一口气,朝婉娘深深施了一礼,歉然道:“家母脾气不好,请婉娘不要计较。”她换了新茶过来,邀请婉娘三人重新坐下,又赌气一般,剪了十几串儿葡萄请婉娘等品尝。不过这次却不见钱夫人出来阻止。

钱玉屏父亲钱忠明在世时,在神都做些倒腾玉器的生意,置下几处房产,日子尚可,对玉屏也甚为疼爱,还专门请了个先生教她读书识字。可惜天道无常,四年前钱忠明突患重病离世,留下玉屏和其母吴氏二人,日子便紧巴起来,只能靠着微薄的房屋租资过日子。

钱夫人吴氏容貌姣好,年轻时也算上一个远近闻名的美人儿。但吴氏性格乖张虚荣,除了吃穿打扮其他一概不放在心上,对女儿关心甚少,钱忠明去世后,她悲痛了一阵子,便仍旧打扮得花枝招展,每日挑吃挑穿,招蜂引蝶。偏偏玉屏长相性格都随了其父,性格和善害羞,对母亲为老不尊的样子虽然不满,却无可奈何。

随着玉屏一天天长大,自己也有了主意,不如几年前那样听话,两人便生了间隙。特别是几月前媒婆提亲,将玉屏说亲给老四,吴氏极其不满,玉屏却又铁了心要嫁给老四,两人关系更加恶化,吴氏动不动便找机会对玉屏一阵臭骂,所以便有了今日婉娘等所见的一幕。

玉屏含羞带愧讲了大概,垂头叹道:“玉屏与母不睦,实在惹人见笑。”

婉娘忙道:“人与人不对脾气,可不因做了父母子女就能改了秉性的。你这般让着她、敬着她,便是做到了女儿的本分。”

沫儿本来怀疑吴氏是玉屏的后娘,听了这话方知猜错了。

三人闲聊片刻,婉娘又取出幽冥香道:“我看姐姐气色不太好,便做了一款安神调息、排毒养颜的香,特地给姐姐送了来。”

玉屏慌忙推让:“这怎么好意思?”

婉娘一笑道:“姐姐这两个月受了惊吓,原该调养一下,就不用客气了。”

一股香味从上房飘来,显然吴氏躲在房门后面偷看。婉娘略一沉吟,笑道:“令堂喜爱装扮,如此,正好还有一瓶,就送给她吧。”从包裹中又取出一瓶幽冥香来。

玉屏更加惶恐,起身道:“这可不敢……”话音未落,吴氏从门后冲出,喝道:“人家这是给我的,你不敢什么?”一把抢过,蝴蝶一般飞走了。

几人啼笑皆非。婉娘掩口笑道:“其实令堂可爱得很。”玉屏只好尴尬赔笑。

婉娘见时辰不早,便起身告辞,玉屏送至街口。待看不见玉屏,沫儿才道:“婉娘,你看玉屏怎么样?”

婉娘悠然道:“好得很啊。”

文清道:“我看她手腕脖颈雪白,但脸色蜡黄,如同覆了金纸一样,别是撞邪了吧?”

沫儿咬着嘴唇,不住回头凝望钱家的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