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2 / 2)

文清迟疑道:“我记得当年……”

戒色急急辩解道:“他当年生了重病,为了不拖累寺里,所以才对外宣称圆寂。”圆卓告诉戒色,他专门找了个僻静院子给圆通养伤。再有几个月的调理,圆通便可痊愈,但需要用一种黑蛇的唾液来治病。

圆卓身为佛门弟子,不便公开饲养黑蛇,所以此事只能偷偷进行。至于具体治病的过程,十分繁琐,他没告诉戒色。不过戒色很懂事,很快便明白了自身的使命:支持圆卓饲养黑蛇,让圆通方丈尽快痊愈。

经不住戒色央求,圆卓同意戒色饲养一条黑蛇,并送了焚香、画轴给他,告诉他黑蛇的习性。戒色无处安放,见门口的灯笼坏了无人更换,便将黑蛇养在里面。

沫儿小声嘀咕道:“你不怕蛇啊?”在沫儿看来,戒色甚为胆小,在寺院里唯唯诺诺,任人打骂,从不敢反抗。

戒色甩了一溜儿鼻涕,道:“蛇有什么好怕的,人才可怕。”这话听得沫儿一愣,又问道:“白天它跑出来怎么办?”

戒色小声道:“不会,它可有灵性了,只有闻到熏香才会活动,否则一动不动的,别人也看不到它。”

文清好奇道:“什么蛇这么神奇,还能隐身?”

戒色一脸敬畏道:“圆卓师父说了,这黑蛇是圣物,当然神奇。”戒色养这条蛇十分用心,一个月工夫,蛇蜕了两次皮,长大了很多。据说再蜕一次皮便可以送去提取唾液了,偏偏丢了灯笼。

沫儿唐突问道:“你从哪里得来的黑披风?”

戒色茫然回道:“什么?”

看来他确实不知此事,沫儿只得打住。戒色仰脸看着门上挂灯笼的铁钩子,懊丧道:“昨晚没风啊,灯笼怎么不见了?”愁眉苦脸的又是跺脚又是叹气。

沫儿有意问道:“你平日里给它吃什么?”

戒色顿时羞愧,一脸不忍之色,低声道:“我……我这可是犯了杀生大戒了……圆卓师父交待说它只吃蛴螬……”又开始叽里咕噜念往生咒。

沫儿见戒色小小年纪迂腐得厉害,又好气又好笑,道:“蛴螬还吃庄稼呢,被吃活该。”

戒色前言不搭后语道:“话不能这么说……蝼蚁尚且偷生……”

沫儿不耐烦,打断他道:“你从哪里抓的蛴螬?”昨晚见到那些虫子个头颇大,不像是平时所见。

戒色面露难色,支吾起来。文清觉得利用他对圆通方丈的感情如此套取消息不地道,忙制止沫儿。

戒色想起黑蛇丢失,自己不能为圆通方丈尽力,又难过起来。沫儿安慰他道:“你别着急,它可能就藏在草丛中,晚上你点上香,找点虫子给它,说不定它自己就出来了。”文清眼见要穿帮,连连朝沫儿使眼色,沫儿慌忙住口,朝文清一吐舌头。

所幸戒色愚钝,也未听出有什么不妥,只是顺着周围墙缝四处寻找。文清和沫儿装模作样地陪着,看戒色一脸虔诚,都有些不好意思。

日上三竿,几个村妇过来上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暴喝:“戒色!你这个懒鬼,大殿怎么还没打扫?”

回头一看,原来是戒相。如今他已经升为寺里的监院,穿一件崭新的僧袍,厚唇小眼,肥头大耳,左手装模作样地握着一串儿檀木念珠,不住地用拇指拨弄。越是人多,他越喜欢大声吆喝戒色,一副虚张声势的小人得志之态。

戒色毕恭毕敬地回了个礼,道:“是,小僧这就去。”

沫儿看他不顺眼,小声嘀咕道:“怪不得静域寺破败,用的都什么狗屁和尚。”戒相没听清他说什么,但看他表情不是好话,朝他瞪了一眼,却指着门上的灯笼骂戒色:“灯笼怎么少了?戒色,罚你背诵五十遍金刚经,中午不得吃饭!”

戒色点头打躬,沫儿则怒目而视。戒相肥大的鼻子哼了一声,摇晃着走回去,手中的念珠未曾拿牢,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地上的香灰仅只扫了下,并未清洗,念珠的穗子上沾了灰。戒相皱起眉头,右手掐着兰花指,弯腰欲捡,又嫌脏。戒色忙捡起给他,一脸讨好之色。

文清不禁可怜起戒色来。沫儿却未曾留意,而是盯着戒相的左手——念珠没了,但他的左手拇指仍在下意识地同食指摩擦!

传说中的袁天师,难道是个和尚?

两人不敢再缠着戒色,唯恐导致他挨骂,便离开静域寺,各自想着心事。

文清想的是戒色太可怜了,还是回去求下婉娘,看如何将戒色换去一个好点的寺院,或者就直接动员戒色还俗,来闻香榭做伙计得了;沫儿却想着,圆通方丈到底是死是活?那两件披风是如何到戒色手里的?戒色发现的这个饲养黑蛇的土丘同关押老四的土牢有无关系?……

走了一段,不见文清,沫儿回头一看,文清落着后面,正同一个陌生男子窃窃私语。那男子将嘴巴贴在文清耳朵边上,态度甚是亲密,但一见沫儿看过来,扭头便走,很快便融入人群消失不见。

文清快步追了上来。沫儿好奇道:“那人是谁?”

文清懵懂道:“哪人?”

沫儿道:“就刚才同你讲话的人呀。他同你说了什么?”

文清呵呵道:“那人傻的,眼睛不好使,认错人了。”沫儿心里起疑,赌气道:“不想告诉我就算了。”

文清急道:“我真的不认识那人,他也没告诉我什么。”刚才走着,文清突然被一个男子拉住。那男子相貌极其普通,笑嘻嘻附耳过来,嘴巴里发出些无意识的词语,还朝文清点头微笑。文清以为是个傻子,只好附和着笑了几笑。

沫儿看了文清一眼,不再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