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放假的前一个下午,颜离很快的收拾好了书包,下课铃一响,她就起身离开了教室,放学高峰期,一大波丧尸般的人群从教学楼涌出来,将她迅速掩埋在人堆里。
颜离双手拉着书包带子,垂着脑袋,在左挤右撞的夹缝中穿梭,她自顾自的走,谁叫也听不见,直到书包一把被人拽住,她才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
她微皱了眉,神色稍显不悦,回头,见到的是孙晓晓。
颜离的表情有些冷,眼睛盯着她。
孙晓晓比她高半个脑袋,看着她的时候有些趾高气昂,蔑视的角度。
“你不打算解释什么?”孙晓晓说。
颜离沉默。
“你看不出来我很生气么?你觉得我在跟你开玩笑?”
颜离极为平静的看着她,神情有些疲惫,眉头却是紧锁着。
“看出来了。”颜离说。
这几天晓晓没有理过她,上课下课都没说过一句话,她的确不知道为什么,也懒得去猜。
晓晓看着她的眼神有些讽刺,甚至是凶狠。
“你为什么永远一副高高在上,事不关己的样子?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做什么都理所当然?仗着别人一味的付出和善良,挂着清高单纯的牌子去摧毁别人的人生?”
这一通莫名其妙乱七八糟的理论她实在没听懂,她什么时候有那个能力去摧毁别人的人生了?
颜离觉得脑子有些发胀,被那犀利刺耳又尖酸暴戾的字句震得耳朵不舒服。
她依然是很平静的看着晓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转身,迈着步子往前走,这次加快了速度。
“顾萧被抓去警察局了,昨晚才被保释出来。”
她顿住了脚步,转身,看到的,是晓晓那张平息怒火之后有些麻木的脸,带着一丝悲伤。
“在我们醉酒的那天晚上,他被抓了,丹麦的比赛资格取消了,他不让我告诉你,但是你凭什么不知道?”
颜离愣了愣。
“什么?”
“警察说他打了你爸的牌友,三个,全进重症监护室了。你告诉我为什么?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什么了?”
憋了好几天的闷气和疑惑一股脑宣泄出来,晓晓狠狠地沉了沉气。
颜离缄默了一会儿,视线有些涣散,拽住书包带子的手紧了紧,下一秒,她蓦地转身跑走了。
逆行在风中,穿过熙攘的街,踩过湿漉漉的胡同,跨过一个又一个水坑,最后停在自家楼下,她伸手抹了把汗,爬上楼,从兜里掏出钥匙,开门,没有换鞋,直接走了进去。
一进屋,看到的是醉醺醺的父亲瘫在沙发上抽烟,好几天没洗的头发黏成一团,下巴下堆满了密密麻麻的胡渣,地上一堆空酒瓶罐子,被踩得扁扁的。
颜离跑到颜大辉身前,蹲了下去。
“爸,顾萧是不是去找过你?”她问。
颜大辉眯着眼睛看她,冥思了一会儿。
“什么萧?”
“顾萧!”她吼了声儿。
煞白的脸上顿时僵硬,紧皱的眉头拧成了结,向来无神的眼睛这一刻充溢着怨恨,她死瞪着他,在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颜大辉愣了愣,皱眉,蓦地抬手一耳光甩在她脸上,力度决绝,下手辣狠。
颜离微偏了头,扬起的头发遮了半张脸,脸上一股火辣辣的疼像无数只虫子在啃咬,一瞬间的不是清醒,是更为悲哀的嘲讽。
“你怎么跟你老子说话的?啊?再吼一句试试?”
说完又抬起腿往颜离的肚子踹了一脚,像是拼尽了老力,颜离猛地往后倒,后背磕上冰凉的茶桌边角,一阵吃痛,她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钻心的疼蔓延到了心底。
血淋淋的。
鼻尖已经酸了,喉咙像被火烧一样的涩,心里那片死寂荒芜的地方突然炸掉了,又烧出一片新的荒地,全是落满地的灰。
她一只手撑着地,很艰难的站了起来,像个被捏碎后缝缝补补之后的布娃娃,脸上没有表情,平静得不像个活人。
颜大辉像看仇人一样的看着她,手在那堆酒瓶子里摸索,最后举起一瓶还剩一半的酒,往嘴里灌了几口,竟笑了起来。
颜离也笑了,看着颜大辉笑。
她闭了闭眼睛,挪了挪步子,转身,一步一步的走,最后越走越快,关门,下楼,出楼道,疯狂的奔跑起来。
她的眼睛进沙子了,格外的红。
差点撞上她的司机猛地踩上刹车,从车窗探出脑袋,朝她吼:“你神经病啊!”
刚把衣服挂在晾衣绳上被她一股脑撞到地上的寡妇皱起了眉,朝她吼:“你没长眼睛啊?”
楼上一名家庭妇女从窗台上倒了一盆淘米水刚好淋在她头上,妇女张大了嘴巴,朝她吼“谁家的野孩子啊!”
她拼了命的往前跑,仿佛身后有只恶魔在追赶。
它要把她拉回地狱。
她得逃。
坐在书桌旁椅子上的顾萧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百无聊赖的戳了戳地球仪,桌上是一堆关于游泳训练技巧的书,垃圾桶里是被母亲撕成碎片的照片,照片上的人是颜离。
半个小时前,母亲在他的房间大闹一场,嚷嚷着以后不准再和颜离来往。
她说颜离是扫把星,说她们家烂成了一锅粥,说她会毁了自己的前途,说再跟她来往她就死给自己看。
顾萧一脚踢在书桌上,桌上的台灯砸到了地上,啪的一声儿。
“怎么的你还不服气了是吧?”
“好啦好啦,儿子长大了,心里有数。”
“他心里有点儿数这会儿已经在丹麦拿冠军了!”
“哎呀我说你……”
门外传来爸妈噪杂的声音,顾萧有些烦躁的吸了吸鼻子,他挠了挠头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扭头的那一瞬间,视线无意间落到窗外,僵硬了。
他的心一紧。
那个站在他家楼下的女孩儿,正拉着书包带子昂头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