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年龄上论,老李绝对是现场所有人中岁数最大的。
但从地位上讲,无论黄沙还是史大路心里谁也没把他当回事。
事有五花八门,人分三六九等。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心里地位的评估,标准也许不太一致,但终究是从对方做过的一桩桩、一件件事上堆砌份量,得出结论。
老李并没有值得称道的分量。
老李始终把自己的姿态摆的很低,打着哈哈快步走过来。
“哎呀呀,这不大水冲了龙王庙么?都是自己人,啥事儿不好说?”
黄沙似笑非笑地瞅着走过来的老李,像一条豺狼打量走向自己的肥羊。
百壶社团是一个结构松散的组织,张百壶虽然为人豪横,但从不做巧取强夺之事。他看重脸面,轻财重义,将麾下产业分给信任的兄弟经营,也限制他们仗势欺人,向来以仁义著称。
常跟兄弟们说得一句话就是:江湖险恶,走得快并不会比走得稳的人走得更远。
能听进去的人有多少,不得而知。
黄沙对这种话就不怎么耐烦。
张百壶出席老李新场子的开业,他是知道的。
老大的面子当然要给,他本来没什么其他想法。
奈何横生事端,把他牵扯进来。
在他打电话请老李驱逐保安时,就想明白要将对方牵扯进来,来个搂草打兔子。
他下了套,史大路是饵,你老李跳呢还是跳呢。
人心深似海,平地起波澜。
“黄二哥啊黄二哥,来前我也了解一点事情经过,你看看这事闹的,三十万够您喝顿酒不?你早给我一句话,我就给你办了。”老李话语中着意奉承,表达出息事宁人的态度。
“那你了解的不够全面。”黄沙干脆利落地划清界限。
“黄二哥,都不是什么大事。你看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我摆一桌,必须好好给您个交代。”老李继续委曲求全。
“李秃子,你骂我呢?”黄沙变了脸色。
“这,这怎么话说的。”老李有点挂不住脸。
“看到墙边站着,我们那群傻兄弟没?合计你们家人原来心里都把我们当成臭要饭的啊。史大路刚给他们玩了这一手,被我训完站那反省呢。你又来这一套?你是真不把我当人哪。”黄沙怒气勃发。
失足妇女要当,牌坊也要立。
撕破脸的机会稍纵即逝,万万不能轻易错过。
“黄沙,李老板跟这事没什么关系。我跟李老板也没什么交情,就是受朋友所托暂时帮他做几天事,混口饭吃。”史大路分析过多少敲诈勒索案情?一眼就看破了黄沙的用心。
“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今天我兄弟给你销了户口,是不是也跟我没关系啊?”
“随你怎么想吧,事儿在我身上。我史大路一个人扛。老李你把我今天的报酬结了,咱俩两清,你回去算账吧。”
老李没动地方,史大路不知道自己以前做警察时无意中解决了老李的一个麻烦,虽然那是他的工作职责,但一身江湖情怀的老李还是将人情记在他头上。
无非多出点血而已,老李信不过黄沙,但他相信张百壶的口碑。
“李秃子还真不能走,你俩轮着番的往我们百壶社团脸上抹大粪,借史大路的话说,我也得给你们长长记性。”
“黄沙,你说我羞辱你们,也就罢了。李老板赶过来,啥情况都不了解,他的善意你非往拧里扯,这就混淆是非了。”
“好,我黄沙不是不讲道理的人。那你想好怎么给我交代了么?”
“我非常诚恳地跟各位兄弟道个歉,但不是因为黄沙想象的那样,有意羞辱各位。十五万对我来说是很大一个数字,我确实是抱着诚意解决纠纷。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我愿意把这个数字翻一倍,请给我三天时间筹集好不好?”
“哈哈,你格式也就这么大了。没听李老板说三十万不过是我一顿酒钱么?现在还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么?”
史大路的眼睛越来越亮,他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侮辱,长期由法制观念浸润的枷锁开始慢慢松动。
“这样你还不满意的话,不如现在给我销个户口,就此一了百了可好?”
史大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怎么说自己也曾经是公安系统响当当的人物,他不信对方能拿他怎么样,敢拿他怎么样。
“诶,这话说的好像我是杀人放火的土匪一样,这我得批评你,遵纪守法人人有责。你这个同志思想很不健康。”黄沙肆意调侃。
“那你想怎么样?”
“这可是你让我说的。本来呢,我只有一个方案,但你的建议也不是没有道理。人死账消嘛。”
“现在两个选择,第一,你选择自裁,我们大家给你做个见证,拍个视频啥的,还别说,你史大队长脑子就是好用,这视频我估计能卖不少。第二,就是我自己想的,也没啥新意,你羞辱我哪个兄弟,就挨个规规矩矩磕仨头,说声我错了。袁青山除了磕头赔罪外,你咋打得他,让他加倍打回来。好死不如赖活着,这样也行。咱们也同样留个视频,没事消消气,解解闷。”
“兄弟们,我这样处理你们满意不?别老惦记仨瓜俩枣,跟个菜贩子似的。”
黄沙故意问那帮罚站的傻哥们一句。
“大哥就是大哥,格局就是不一样。”
“大哥,能开个直播不?”
众人纷纷跟着起哄。
“这两条路,我要是都不走呢?”史大路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