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卫国走出自已的办公室,目光平静地看向门外。
只见一个戴着眼镜、身材微胖的中年男子站在那里,神色不怒自威,想必这就是张大海搬来的救兵——王振山副厂长了。
何卫国之前并未与他直接打过交道。
王振山见何卫国出来,决定先发制人。
他语气看似平和,实则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隐隐的威胁,开口道:
“何卫国同志,我刚听说,你对运输科的工作有一些……嗯,独特的看法?还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何卫国压根不吃这套软钉子,直接开门见山,声音清晰而坚定:
“王厂长,不是我看法独特。”
“而是我既然坐在运输科长这个位置上,就要为整个运输科负责,为底下那些风里来雨里去的司机兄弟们负责!”
“现在的问题是,有人长期克扣司机补贴、压缩运输时间、虚报油料损耗、排班公报私仇!”
“我作为科长,往大了说,不能眼睁睁看着厂里的利益受损。”
“往小了说,更不能让兄弟们流汗又流血,最后还寒了心!”
“我这么做,于公于私,合情合理合法!”
王振山见何卫国如此不识趣,一步不退,心中不悦,但面上依旧沉稳。
他暗自斟酌着说辞——若是在私密场合,他早就拍桌子骂娘了。
但此刻众目睽睽,他必须维持领导风范,还得有一套冠冕堂皇的说法。
他轻轻咳了一声,开口道:
“何卫国同志,我欣赏你的责任心。”
“但你说的这些……克扣补贴,有确凿证据吗?”
“即便有,是不是也是现有规章制度在执行过程中,一些必要的弹性空间呢?”
“至于虚报油料……老车的情况确实比较复杂,油耗波动大是常有的事。”
“难道我们要为了这点可能存在的、微小的损耗,就大动干戈,影响车辆的正常调度使用吗?”
“万一耽误了重要的生产任务,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他顿了顿,语重心长地继续道:
“基层工作啊,情况复杂,千头万绪。”
“我们要讲究方式方法,更要顾全大局,维护稳定嘛。你说,我说的在不在理?”
王振山不愧是混迹多年的副厂长,这一套说辞下来,滴水不漏,试图把所有的漏洞和猫腻都归结于“规则的弹性执行”和“大局需要”,轻易地将实质问题模糊化。
若是一般人,可能真就被这番官腔给唬住或者忽悠过去了。
但何卫国是铁了心要捅破这层窗户纸,改变运输科的现状。
他迎着王振山的目光,毫不退缩,语气依旧强硬:
“王厂长,我尊重您的工作经验。”
“但有些事情,并非您所说的那样轻描淡写!”
“您说的弹性制度执行?那辆被虚报油料的老嘎斯车,我亲自去看过!”
“底盘干净,发动机工况良好!”
“可报上来的油耗,比实际高出将近一半!”
“而且是长期这样!这是铁一般的事实,不是一句‘弹性’就能解释过去的!”
“还有克扣补贴这件事,几乎整个运输队的司机都遭遇过,怨声载道!”
“这难道也能用‘规章制度弹性’来搪塞吗?”
“如果厂里的生产任务确实紧急,按照规程,我们应该做的是增加人手、增加车辆投入,提高运力!”
“而不是一味地压榨现有司机和车辆的极限!”
他越说声音越高,带着一股凛然之气:
“王厂长,请您清醒地认识到,咱们厂运输的不是棉花布匹,是沉重的钢材和矿石!”
“如果所有司机都在这种高强度、被克扣、连轴转的情况下疲劳驾驶,出了事故,车毁人亡,这个责任,谁来负?”
“我查过记录,最近半年,运输队车辆事故率比往年全年都高!”
“这血淋淋的数字,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我们首先要保障的是生产安全!车辆损失尚可弥补,可那驾驶室里,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