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1 / 2)

这几天像炸开了锅。

表舅灰头土脸的模样成了人茶余饭后的笑料,可笑过之后,风言风语还是没停。

有人说:“她是能说会道,仗着胆子大才糊弄过去。”

也有人冷笑:“小丫头撑不了多久,看她能顶到几时。”

更有人添油加醋:“读书读得好,不代表能做生意。迟早摊子要砸在自己手里。”

这些话传到阮时苒耳朵里,她表面淡淡,心里却清楚:哪怕今天扳回一局,风向也随时能变。

那天夜里,她点着油灯,把账本摊开。

几天卖下来的硬币堆成一小堆,加起来不过几斤肉的钱。

她看着那些数字,心里忽然冒出一丝动摇:

这么折腾,值吗?

娘从灶间出来,轻轻放下一碗热粥:“苒子,娘看得出来,你心气大。可你一个女娃,受这闲气,真划算?”

阮时苒抬头,眼神闪了闪。

“娘,要是我认输,他们以后一句话就能把我压死。”

娘沉默了,叹气摇头,却没再劝。

第二天,阮时苒照常把摊子摆在晒谷场。

太阳毒辣,稻谷翻晒的热浪扑面而来,空气里满是汗味和稻草味。

她把模具一支支排好,手指因为长时间接触冰水,已经裂开了细小的口子,碰一下都疼。

可她偏偏握得更紧。

小孩们见她还来,立刻嚷嚷着围过去:“苒姐,今天还有冰棍吗?”

“要甜的!”

笑声让她心头一松。她给孩子们递出冰棍,收下硬币,心底那团火又亮了一些。

正卖着,人群里忽然有人冷声道:

“卖吃的算啥?要真有本事,就该去镇上开个摊。咱村这点人,能吃你多少?”

阮时苒循声看去,是隔壁村一个挑担子来换谷的汉子。

他看她模具新鲜,眼底闪着精光。

“城里人不敢碰的生意,你敢做?要不你去镇口试试,能不能站稳脚?”

周围的人一听,全都安静下来,等着她回答。

有人甚至幸灾乐祸地低声道:“她要真去镇上,可就要真碰硬的了。”

阮时苒心口一紧。

她知道,这是个新的坎。

留在村里,永远是小打小闹;可要走出去,就要面对更多人、更大的风险。

她抿紧唇,眼神却慢慢坚定。

“行。”她吐出一个字。

场子一片哗然。

“真要去?”

“她疯了吧?镇上人多,谁看得起她这小摊!”

“要是真折了脸,回来还怎么混?”

嘲笑、质疑再一次扑面而来。

可阮时苒只是站在原地,手里攥着模具,背脊直得像根竹竿。

她心里明白:再不往前一步,就会永远困在原地。

夜里,她回到家,把钱数了一遍,轻声对娘说:“娘,我想去镇上。”

娘怔住,脸色又急又慌:“苒子,你疯了吗?那不是村口,镇上人多嘴杂,你一个人能顶得住?”

阮时苒垂下眼,声音却极坚定:“娘,不试试,我不甘心。”

集市在镇口,一大早就热闹非凡。

挑担的、推车的、吆喝的,混在一起,叫卖声此起彼伏。

阮时苒提着竹篮,篮里放着冻好的冰棍模具。

刚踏进集市那条街,就被人群推搡得脚步踉跄。

汗味、菜叶味、牲口味混杂,空气里满是嘈杂。

她心里一紧——村口的摊子不过三五十人,这里却是上百号,声音全压到她耳朵里,让人有点透不过气。

——

她挑了个角落,摆下矮桌,把布掀开,露出模具。

冰棍在阳光下泛着白光,雾气缭绕。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慌,喊了一声:“冰棍——三分钱一根,凉快解渴!”

声音淹没在嘈杂里。

没人停下脚步。

旁边的卖瓜大叔吆喝声震天:“大西瓜一刀切开!甜得流汁!”

买瓜的人一拥而上,嚷嚷着“来一块、来一块”。

阮时苒的声音,在那股热闹里,就像一粒沙子丢进江里。

她不死心,见有孩子经过,弯腰笑着递:“要不要尝一根?甜的。”

孩子眼睛亮了一下,可娘一把把他拽走:“不吃那玩意儿!三分钱买根冰?哪有卖瓜实在!”

孩子回头望了一眼,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太阳升高,地面烫得能冒气。冰棍表面开始泛水,她心里一沉,急忙用布遮住。

可人来人往,没人驻足。

偶尔有人瞟一眼,随口一句:“这东西能顶啥?不如来块瓜。”

还有人摇头笑:“小姑娘不去念书,跑这儿卖东西,也不怕丢人。”

这些话一声比一声刺耳。

她撑到晌午,硬是没卖出去一根。

竹篮里的冰棍已经化掉一半,水顺着模具滴落,把桌布打湿一片。

她坐在小板凳上,背脊僵直,手指死死攥着模具。

心口一阵空落。

在村里,她至少还有孩子们的笑声;可在镇上,她就像一块被忽略的石头,没人理会。

集市散去,人群渐渐稀疏。

摊贩们收拾东西,推车的推车,挑担的挑担。

她仍坐在原地,眼神发直。

手里模具里的冰早已成了一摊水,彻底失败。

回村的路上,她背着竹篮,脚步很慢。

热风扑面,满身都是疲惫和酸涩。

是她高估了自己?

还是这条路,本就没给她留余地?

走到村口,她忽然停下,抬手擦了擦眼角。

眼泪没落下来,可鼻尖发酸。

夜里,她娘见她空着篮子回来,沉默良久,只轻轻说了一句:“苒子,不是所有路都走得通。”

阮时苒拖着篮子回村,天已经擦黑。

井台边有几个妇人正舀水,看见她回来,眼神立刻黏了过来。

有人掩嘴笑:“哟,这不是去镇上闯荡的苒子么?篮子空空的,生意咋样啊?”

另一人接话:“还用问?要真赚了,早吹开花了,能不见人影?”

第三个人叹口气:“唉,可惜啊,书念得好,偏要学人卖东西。”

笑声断断续续,像几把锉子刮在心头。

回到院口,娘正等着,一见她脸色沉沉,心里就凉了一半。

果然,隔壁婶子已经站在门口,手插在腰上:“嫂子,你家闺女这次算丢大脸咯!镇上人可不比村里,眼睛毒得很。卖冰棍?笑死人。”

娘脸色涨红,想反驳,却又张不开嘴。

婶子见状,冷哼一声:“你家要是指望她挣出啥名堂,还不如让她安安心心读书,将来找个好人嫁了算了。”

这话像刀子一样,直直戳在娘的心坎里。

夜里,饭桌上的气氛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