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死……”
“不对,不能死。”
柳愚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神色疲惫。
他耷拉著眼皮,那是一双黯淡无光眼眸,不復大学时的清澈明亮。
“家里已经很难了自己不能再给他们添麻烦,找个地方一跳死去倒是能轻鬆逃避这个浮华世界,但这样太懦弱了。”
“可这么迷茫的活著,到底是为了什么”
“好累……”
他拖著疲惫的身躯,穿行於人群,踉踉蹌蹌向前走。
街边霓虹灯闪烁,明亮的橱窗前人偶模特面无表情身上衣裳闪闪发光,这座城市到处都是灯红酒绿,但別人的欢声笑语却都跟他没有关係。
他就像橱窗里的人偶模特面无表情,好似没了生机。
世界很疯狂。
有人笑,有人哭,有人如同他一般行尸走肉。
在疯狂的世界之中,保持著清醒真的好累啊。
他也想活的瀟洒一点,可他不敢。
他还有牵绊。
不说別的,就单单是辛辛苦苦供他读书的父母,就让他不敢学朋友那般接触那些灰色业务快速积累自己的財富。
就连灰色地带他都不怎么敢触碰,那在这个疯狂的世界里,怎么能活的轻鬆
这个世界,哪哪都需要钱。
需要很多很多钱。
“好累啊……好像就这样躺在马路上。”
柳愚长长嘆了口气。
他身边同事说他人长得很帅就是这样老嘆气不太好,一个刚毕业没几年的帅哥死气沉沉像个老头,实在太可惜了,可他不抽菸,缓解压力方式也就只有下班喝喝小酒,嘆嘆气,看看小说看看番剧放空一下自己。
最低廉的放鬆成本。
“幸好家里还有酒,喝点好睡觉......”
在这些美好事物的加持下,柳愚拖著疲惫的身体,隨著人流走动。
走到人行道正中间段时,灯光正好变红。
一辆失控了的轿车猛然窜出,朝著行人撞去,这一幕让行人忍不住纷纷骂出了声。
“走走!”
“臥槽!你踏马怎么开车的!!”
“快躲开、躲开!!”
“玛德这狗东西绝逼喝醉了!艹!”
好在其他人看到情况不对,该躲的躲,反应慢的也被反应快的朋友人拉了一把。
於是,画面就变成了柳愚与轿车1v1的局面。
“……”
要死。
柳愚平静的看著飞来的车辆,並没有什么害怕情绪。
“现在逃好像也来不及了吧,那我还逃吗”
“不逃了吧”
他面无表情,心中却在胡思乱想。
仿佛即將要被撞到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很快他就不用再想了,因为他思绪没发散多少就被一辆车精准的创飞,在空中转体两个半度后“啪嘰”一声落地。
殷红血跡从他身下缓缓流出,他的世界上升沿天旋地转,耳边嗡鸣视线也变得模糊。
世界好似一下子变得嘈杂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
“是车子失灵了,我没有喝酒!!”
热心群眾把车主拉下车,愤怒的指责她,而车主一个劲的辩解,声音带著哭腔似乎想要为自己开脱。
可谁会相信一身酒气小脸蛋緋红的人说这话呢,尤其是她说自己没喝酒这方面上。
至少躺在地上的柳愚是不信的。
他视线模糊,看不到这个车主的模样,但根据听到的模糊声音,想来年纪应该不大。
在有人朝著自己过来前,柳愚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腺上激素飆升给他带来了力量,他竟然还能够往回爬了一点距离,爬在斑马线上。
然后彻底躺平。
“听说……倒在斑马线上,赔偿会多一些”
这个念头出来他自己都被自己给逗笑了,这还是今天自己第一次笑嘞。
然后他又咳出了一口血。
狼狈不堪。
赔偿金高了,自己的家人应该能过得更好吧
自己那不靠谱的老哥应该能把老爸老妈照顾好吧
尤其是老爸,他鼻咽癌还需要后续治疗,费的钱很多,也不知道自己离开后能不能撑得下来,要是有了赔偿金后家里人应该会轻鬆很多。
反正他还有一个兄弟,家里也不算绝后,就是他那不靠谱的兄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靠谱一些。
朋友……算了,没啥朋友,为他难过的人不多。
就那么几个。
但那几个都是个顶个的好。
不过他们也就难过个两三天,之后就又恢復以前的生活节奏。
除了家人外,根本就没人会夜以继日为你的离去而感到悲伤,毕竟你总不能让別人就因为你死去这个破事,而影响了自己的工作、影响了自己的生活吧。
多自私啊。
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强求別人啦。
“我是医学生,你不要动!”
“不要闭眼,保持意识清醒!想想你家人,想想……”
人群围了上来,一个眼神清澈的女生自人群中走出,想要试图拯救柳愚。
可这並没有有用。
所有人都觉得他必死,除非有神跡降临。
那女生她也知道,不过她依旧没有放弃。
万一真有神跡呢
柳愚看了她一眼,对上了女子的眼睛后,柳愚那一双浑浊麻木的眼睛流露出一丝羡慕。
这眼神真好啊……
以前自己也是这般青春盎然,眼中满是对未来的期望吧。
在濒死之际,柳愚空洞的眼睛在此时终於多出了一丝神采。
他挪开目光,平静的望著很久很久都没看过的夜空。
这里的夜空好浑浊啊。
看不清星空。
看不见银河。
自己老家,楼顶上的那片夜空才叫美。
好想回去啊……
好像再跟小时候一样,躺在草地上,吹著晚风看著满天繁星啊。
那时自己还养了条狗,它就躺在自己身边,听到屋內大人谈笑时耳朵还会抖一抖。
那个时候自己看著星空,畅想著未来,眼中明亮灿若星辰。
可以前的自己看到了现在的自己,会不会很失望呢
我想应该会吧……
“別死!別死!”
“我求求你別死!”
“我学医不是为了让人死在我眼前的!你別死啊!”
在蠢萌大学生的哭声中,周围声音渐渐遥远。
柳愚的眼睛渐渐失去神采,恢復成那空洞模样。
意识混混沌沌,往下沉沦。
下沉。
下沉。
再下沉。
如同坠入海渊。
感觉时光就停滯在他迷迷濛蒙的思想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束光照射进来,柳愚呆滯的思维这才重新开始转动。
只不过他的脑子像是生了锈似的,转的很慢很慢,而且一幅幅自己未曾经歷过的画面突然出现在脑海之中。
一幕幕既陌生又熟悉的画面,如同开了几倍速的ppt,又如同漫威电影的开场片段。
那是……不属於他,但又是他的记忆。
自己好似做了一个漫长的梦,一个稀奇古怪的梦,梦里自己竟然成为了仙人。
在那场梦中他很快乐。
傻子一样,傻乐傻乐的。
在梦里他成为了一个幸运儿,养了条一直想要养的大黄狗,有了自己喜欢的人,还有了一个家,就是梦里面的自己好像有些心。
后来这个梦的结尾是什么来著
柳愚记不清了,在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之后梦境便会倒塌,梦醒了之后记忆总是会特別模糊,只有粗略大概的记忆会留在自己的脑海。
“哟,醒了。”
一道声音將柳愚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这时柳愚眼睛终於聚焦,看到了洁白天板。
他感觉身边有人,於是扭头看去,只见他床边有著一位身穿白大褂的女子俯视著他,一脸嘖嘖称奇的表情。
女子那双桃眼只是眯起,就给人她在对自己深情笑的感觉。
也许她看路边的狗也是这副模样。
“师......父”
柳愚声音虚弱沙哑,带著不確定的语气说道。
他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在现实。
“嗯”
女子挑了挑眉,伸出一根手指。
“这是什么”
柳愚:“手指。”
女子点点头,认可的说道:“出院!”
柳愚哭笑不得:“我意识清醒,脑袋应该没什么问题。”
“说不准哦,你脑袋是不是觉得很痛。”
“嗯。”
“是不是还觉得晕乎乎的。”
“是......”
“那就对了,毕竟你被车撞成那副惨样脑震盪都是轻的,还活著就是个奇蹟。”
女子一拍巴掌,给柳愚比了个大拇指。
“脑震盪,內出血,骨折,锁骨,手臂,腿都受到不同程度的伤害......总的来说,你是幸运的,毕竟就你那惨样能活著就不错了,你命可真硬。”
她这番举动给柳愚逗乐了。
这人可真逗啊,要不是自己现在一笑就痛,自己也估计会忍不住笑出声。
“行了,你先好好休息我要继续去查房了,我们一般是九点左右查房,这段时间你不要出去哈......不对你也出不去。”
她离开柳愚的床边,继续去查房。
女子离开之前还丟下一句话
“我是你的主治医师,之后我还会再过来的到时候我们再聊,你现在这个情况也急不来,好好躺著吧。”
看到她想要离开,柳愚忽然有些著急:“等一下,我叫柳愚。”
那女子医生笑呵呵的指著床头:“我知道,喏,上边写著呢。”
“可你都知道我名字了,我还不知道你名字。”
柳愚想笑,不过身体只要一发力,就感觉要散架了一般,於是只好收敛了自己的笑容。
“叶璃。”
女医生笑眯眯的说著:“我叫叶璃。”
......
柳愚看著她离开,有些失神。
这段时间他好像做了一个梦,一个极其漫长又让他留恋不已的梦。
梦中那人跟眼前的女子好像啊,就好像自己看了一段故事,故事中的主人公出现在了现实中一般。
“我也许是真的被撞傻了说不定,变成了个傻子。”
柳愚有些自嘲的想著。
要不然自己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转眼柳愚已经在医院躺了一周,这一周內他的朋友、亲人纷纷都来看望他这个病人,那个將他撞成如今这副模样的女杀手也来看望他了,和她的父母一起。
將他差点创死的也是一个女子,名字......呵,名字也有点意思,也是他梦中出现过的女子名字。
总之她是个富家小姐,贼有钱的那种。
他们赔偿了一大笔钱给柳愚,足足有三百多万远超柳愚所想的金额,同时將他的住院费、误工费、营养费七七八八之类的费用都给包了,还请了个经验丰富的护工来照顾他。
简直壕无人性。
不过之所以如此有一方面也是因为担心柳愚会將他们的女儿送入监狱。
看在钱和他们態度诚恳的份上柳愚选择了谅解,最主要的还是那个女子的態度,那一晚她並没有喝酒,只是当时她和家里人闹矛盾了,又不小心將酒撒到了衣服上,这才显得一身酒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