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九,澶州城外,风雪到了最大的时节。
十二骑疾驰而至,其中一骑的马背上趴着神情委顿的刘赟。
萧弈于城门处勒住乌骓,举目望去,远处连绵营寨铺开,壕垒层次分明,伙营升起炊烟,像是三万大军在抖尘埃。
“天雄军二十指挥、节度推官萧弈,奉命携要犯而来。”
“将军到帅府候见。”
萧弈是第二次来澶州,此番入城,只见虽有战前气氛,但年节将近,还是有不少门户张挂了彩灯。
原属于李洪义的节帅府已为郭威征用,门前甲士肃立。
通报入内,在曹房见到了魏仁浦。
“魏先生。”
魏仁浦正拨弄着算盘,眉宇间锁了一抹忧色,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瞳孔微微一缩,指向刘赟的断臂。
“何以至此啊?”
萧弈道:“牙兵凶悍,不斩他一臂,无以震慑,死的就是麾下儿郎。”
魏仁浦深深看了他一眼带着些许审视,末了,也未赞许,也未指责,才想起来似的起身向刘赟一礼。
“刘留后一路辛苦,来人,带下去好生照顾。”
“是。”
魏仁浦又转向萧弈,问道:“河东悍兵,可有逃脱报信的?”
“仅张令超率数骑在逃,刘廷让已带兵围堵。”
萧弈把拿下刘赟的经过了。
当夜,他追着张令超、刘鸾到了响河桥,一箭射刘鸾,命人过桥追击,没多久,刘廷让亲自赶到,让他先带刘赟到澶州复命,围捕张令超以及对徐州城的后续,刘廷让自会处置。
他则是马不停蹄赶来,只留吕丑照顾王九,料理杂事。
张美虽是文人,一路跟着萧弈,竟也吃得消。
末了,萧弈道:“先生放心,宋州往北的所有道路皆已封锁,必不让消息传到河东。”
魏仁浦笑了笑,道:“你们是猜到了明公所想啊?”
萧弈问道:“可是大战在即?”
魏任清转头望天,微微一叹,呵出白气,喃喃道:“寒冬腊月,太冷了啊。”
萧弈感受到了他话里的犹豫。
自邺都南下以来,萧弈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茫然。
魏仁浦拍了拍萧弈的背,拢着衣袖,转身离去,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背影。
在庑房歇息了一会,吃了东西,萧弈被带到大堂见郭威。
堂上还有另一人,也是风尘仆仆,该是从邺都赶来,萧弈觉得十分眼熟,却是他初次随史德珫去郭府时有过一面之缘的王彦超。
“德升,且看看,还认得这子吗?”
“是那史家仆僮……乙?”王彦超惊赞道:“两月未见,一跃为大将之材啊,名驹遇伯乐,真千古佳话。”
萧弈回礼谢过,又道:“王将军从邺都过来?不知三郎如何了?”
“他还能如何,一天到晚地闯祸。”
“不提那子。”郭威道一指萧弈,道:“这子动作够快,我本打算派你去徐州替他兜底,他已把刘赟押到了。”
王彦超忙道:“恭喜大帅,得霍去病也。”
萧弈一听这话,就知王彦超绝不是军中莽夫,颇有水平,把他比作霍去病,那把郭威当成谁?”
可惜,郭威脸上毫无波澜,道:“萧弈,你与德升徐州情况。”
“是,徐州还有刘赟大将巩廷美坐镇,藩兵两万,精兵三千左右,另有兖州牙兵五百。”
萧弈知道,刘廷让的资历、兵力都不足以镇住徐州,最多只能作为先锋,还得王彦超这样的宿将出面。
果然,郭威起身,下令道:“王彦超听令。”
“在!”
“擢你为武宁军留后,立即率本部兵马赴任徐州。”
“喏!”
王彦超退下。
郭威看着地图,许久才回过神来,如叙家常般道:“莫拘着,也没外人。”
“是。”
“我听闻,刘崇之女倾慕于你,想招你为婿。你倒狠心,一箭射杀她?”
萧弈暗忖郭威好快的消息,该是魏仁浦迅速审问了刘赟,打了报告。
“回明公,末将一心公事,毫无徇私。”
“便是不喜欢?”
“不喜欢。”萧弈也干脆,道:“刘氏性情残暴,末将不可能喜欢。”
“刘崇之女性情不好。”郭威似不经意地喃喃道:“我的女儿呢?性情如何?”
“刘氏岂配与五娘相提并论?”
萧弈实话实,他从来就没把刘鸾与郭馨作为比较,此时才发现,一个在他心里连尘埃都不算,一个在心里却是……至少是有位置的。
郭威似感觉到他的态度,满意地点点头,摆弄着地图上的军旗,淡淡问了一句。
“喜欢?”
“什么?”
萧弈一怔。
“别装蒜。”郭威道:“你子惹麻烦了,离京前为何惹得五娘不快?”
“末将……”
“磨磨叽叽!就问你,想不想娶郭某的女儿?”
萧弈身子不由一僵,首先感受到的是泰山压顶般的压力。
这就是他与郭馨相处得挺开心,可一提婚嫁就不敢见她的原因,事情顿时复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