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开山脉北麓,野人山腹地。
这里是地图上的一片空白,是文明世界遗忘的角落。
参天的古木遮天蔽日,阳光只能从树叶的缝隙中,投下斑驳的光点。潮湿的空气中,瀰漫著腐烂树叶和不知名植物混合的怪异气味。
一支军队,正在这片原始丛林中,艰难地行进。
走在最前面的,不是士兵,而是一辆巨大狰狞的钢铁怪物——“龙兴二式”蒸汽铁甲车。
它的前方,加装了一个巨大的v形破障犁。隨著蒸汽机低沉的轰鸣,铁甲车碾过湿滑的地面,撞断挡路的灌木和一人合抱粗细的小树,硬生生地,在原始丛林中,开闢出一条可供通行的道路。
在铁甲车的后面,是一万名大夏最精锐的士兵。
他们是秦锋麾下的玄甲龙骑和神机营老兵。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涂著防虫的油彩,身上穿著轻便透气的迷彩作训服,这是格物院专门为丛林作战,紧急赶製出来的。
他们沉默地,排成一条长龙,紧紧地跟隨著铁甲车的步伐。
秦锋骑在一匹神骏的河曲马上,走在队伍的中间。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也有些乾裂。
进入野人山的第十天,即便是他这样身经百战的悍將,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这里的环境,比西伯利亚的冰原,还要恶劣。
无处不在的毒虫和水蛭,是士兵们最大的敌人。即便有格物院的特效药,也总有士兵不慎中招,浑身红肿,高烧不退。
还有那看不见的瘴气,虽然有药包可以过滤,但长时间待在这种环境下,人还是会感到头晕脑胀,四肢无力。
更可怕的,是隱藏在丛林深处的危险。
他们遇到过比水牛还大的巨蟒,遇到过成群结队,凶狠无比的野猪,甚至还和当地的食人部落,发生过数次小规模的衝突。
如果不是有铁甲车的重型连珠銃开道,如果不是有狙击手,提前清除掉那些潜伏在暗处的威胁,这支军队,恐怕早已寸步难行。
“將军,我们……还要走多久”一名亲卫,声音沙哑地问道。
秦锋拿出水囊,喝了一口,润了润乾裂的嘴唇。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中,那个几乎被树冠完全遮蔽的,小小的银色光点。
那是“天翔三號”飞艇。
出发前,陈平川特地將格物院最新赶製出来的两艘小型侦察飞艇,拨给了他。
正是靠著这两艘飞艇,在数千米的高空,不间断地进行侦察和导航,他们才没有在这片无边无际的绿色海洋中,迷失方向。
“快了。”秦锋收回目光,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力量,“根据飞艇传回来的消息,再有两天,我们就能走出这片鬼地方。”
“到时候,就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我们的铁甲车和战马,就能跑起来了!”
听到这话,周围的士兵们,眼中都重新燃起了希望。
他们不怕打仗,就怕这种有力使不出的,被环境折磨的感觉。
“传令下去!”秦锋对身边的传令兵说道,“让弟兄们再坚持一下!告诉他们,等打完了这一仗,我请全军將士,喝最好的米酒,吃最肥的烤全羊!”
“是!”
命令传达下去,队伍的士气,明显提振了不少。
就在这时,队伍最前方,负责开路的一辆铁甲车,突然停了下来。
车顶的舱盖打开,张奎安探出半个身子,对著后面,打著手势。
秦锋立刻策马向前。
“怎么了”
“將军,你看前面。”张奎安指著前方。
秦锋顺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前方的丛林,变得稀疏起来。透过树木的间隙,可以看到一条波光粼粼的大河,横亘在他们面前。
“是伊洛瓦底江!”一名隨军的缅甸嚮导,激动地说道,“將军,我们……我们快要走出去了!过了这条江,再翻过一座山,就是平原了!”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喜色。
“飞艇侦察过对岸的情况没有”秦锋保持著冷静,问道。
“侦察过了。”张奎安回答,“对岸很安全,没有任何敌军活动的跡象。布吕歇尔那老小子,看来是真没把咱们这支奇兵放在眼里。”
“他不是没放在眼里,他是根本想不到,我们会从这里钻出来。”秦锋冷笑一声。
他举起望远镜,观察著宽阔的江面。
“如何过江”他问嚮导。
“將军,这附近,应该有当地人捕鱼用的小船。我们可以在上游找找。不过,我们这么多人,还有这些铁疙瘩……恐怕……”嚮导面露难色。
秦锋放下望远-镜,看向张奎安。
“铁甲车能过去吗”
张奎安拍了拍身下的铁甲车,咧嘴一笑:“將军放心,出发前,陛下就考虑过这种情况了。我们的『龙兴二式』,每一辆,都配备了潜渡装置。只要水深不超过三米,就能直接开过去!”
“好!”秦锋大喜,“传令!全军就地休整!工兵营,立刻去上游寻找渡船,或者就地伐木,搭建浮桥!其余人等,埋锅造饭!今天晚上,我们就在江对岸过夜!”
……
两天后。
印度,加尔各答。
神圣同盟远征军总指挥部。
布吕歇尔元帅,正一脸阴沉地听著前线传回来的战报。
“你说什么克拉克的军队,在钦敦江河谷,全军覆没!”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元帅阁下。”前来匯报的参谋官,低著头,声音都在发颤,“克拉克准將,带著不到一百名残兵,逃了出来。据他报告,东方人使用了一种……一种可以从天而降的火炮,和一种可以喷射火舌的怪异武器。他的部队,在极短的时间內,就崩溃了。”
“可以从天而降的火炮喷射火舌的武器”布吕歇尔喃喃自语,他的脑海里,飞快地分析著这两种武器的原理。
“是迫击炮和重机枪!”他猛地一拍桌子,脸色铁青。
这两种武器的草图,他曾在普鲁士的武器研究室里见过。但那都还只是停留在理论阶段的东西。
东方人,竟然已经將它们,投入了实战!
“该死的!我们低估了他们!”布吕歇尔懊恼地在帐內来回踱步。
钦敦江的惨败,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脸上。
他那“敲山震虎”的计划,不但没有震住老虎,反而被老虎,一口咬掉了半个手掌。
“元帅阁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一眾將领,都看著他,等待著他的决断。
“东方人的主力,现在到哪里了”布吕歇尔停下脚步,问道。
“他们……他们击溃了克拉克將军的部队后,並没有乘胜追击,而是在河谷地带,停了下来,似乎在构筑更坚固的防线。”
“构筑防线”布吕歇尔一愣,隨即眼中闪过一丝明悟,“我明白了!”
“他们是在害怕!他们的兵力不足,所以不敢深入!他们是想用这种稳扎稳打的方式,一步步地消耗我们!”
“传我命令!”布吕歇尔的眼中,重新燃起了斗志,“全军主力,向钦敦江方向集结!既然他们不敢过来,那我们就打过去!”
“我要集中我所有的兵力,和他们进行一场堂堂正正的决战!我要让他们知道,在绝对的兵力优势面前,任何新式武器,都无济於事!”
这位“前进元帅”,在遭受了一次挫败后,非但没有退缩,反而被激起了全部的斗志。
他要用一场辉煌的胜利,来洗刷自己的耻辱。
然而,就在他调兵遣將,准备和石头的正面部队,进行主力决战的时候。
一个让他魂飞魄散的消息,从他的后方,传了过来。
“报告元帅!紧急军情!”一名通讯官,连滚带爬地衝进了大帐,脸上写满了惊恐。
“我们的……我们的主要补给基地,布拉马普特拉河西岸的达卡大营,遭到了东方人……东方人铁甲战车的袭击!”
“什么!”布吕歇尔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不可能!达卡离前线,有三百多里!中间还隔著伊洛瓦底江和连绵的山脉!东方人是怎么过去的他们是飞过去的吗!”
“是……是的,元帅……”通讯官的声音,带著哭腔,“根据从达卡逃回来的士兵说,他们……他们是从北边的丛林里钻出来的!那些铁甲战车,就像从地底下冒出来一样,直接衝进了我们的营地!”
“营地里的弹药库,被他们引爆了!所有的粮食、药品、军火……全……全都烧光了!”
轰!
布吕歇尔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终於明白,东方人为什么在正面战场上,停滯不前了。
那根本不是害怕!
那是在麻痹他!
……
布吕歇尔的指挥大帐內,死一般的寂静。
那名通讯官带来的消息,让每一个在场將领头晕目眩,几乎无法思考。
达卡大营,被端了。
所有的粮草、弹药、药品,全都被烧光了。
这意味著,他们这支深入缅甸山区的五万大军,已经成了一支孤军。他们的后路,被彻底斩断。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一名英国少將失神地喃喃自语,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北面的野人山,是魔鬼都无法穿越的禁区!东方人是怎么过去的他们长了翅膀吗”
布吕歇尔没有说话,他只是死死地盯著面前的巨大沙盘。他的目光,在那片被標註为“野人山”的绿色区域,和那个代表著达卡大营的红点之间,来回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