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厚德门外。
一支来自倭国的使团,在鸿臚寺官员的引领下,缓缓入城。
为首的,正是德川家康之子,德川庆。
他骑在马上,望著眼前这座雄伟的城池,心中感慨万千。三年前,他离开这里时,还是一个对未来感到迷茫的异国质子。三年后,他再次归来,却已是身负整个国家命运的使臣。
京城,比他离开时更加繁荣了。
宽阔的青石板街道,平整得可以跑马车。街道两旁,商铺林立,鳞次櫛比。悬掛著各式招牌的酒楼、茶馆、绸缎庄、钱庄,人声鼎沸,车水马龙。街上的行人,无论是身穿綾罗的富商,还是衣著朴素的百姓,脸上都洋溢著一种自信而从容的神采。
更让他感到震撼的,是街道上不时驶过的,由四匹高头大马牵引的“公共马车”。这种新奇的交通工具,据说只要上几个铜板,就能在城內各个固定的站点之间,方便快捷地移动。这在道路狭窄、交通不便的江户,是根本无法想像的。
“庆君,请看,”鸿臚寺的陪同官员,一名姓李的年轻主事,笑著指了指不远处的一片区域,“那里就是『番商区』,如今我们京城最热闹的地方之一。”
德川庆顺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片区域的建筑风格明显与中原不同,充满了异域风情。穿著高丽、暹罗、琉球,甚至是一些他从未见过的南洋小国服饰的商人,操著各种口音的汉语,在店铺內外穿梭往来,与大夏的商贩们討价还价。
空气中,瀰漫著大夏的茶香、香料的辛香和各种食物的混合气味。一切都显得那么生机勃勃,充满了活力。
德川庆看得有些痴了。这就是大夏,一个海纳百川,將整个东亚都纳入自己体系的庞大帝国。在这里,他感受不到丝毫的排外与歧视,只有一种基於强大实力之上的包容与开放。
“李大人,”德川庆收回目光,恭敬地问道,“不知陛下,何时有暇召见”
李主事笑道:“庆君放心,陛下早已知晓使团抵达。已安排明日早朝后,在武英殿召见。今晚,使团可先在鸿臚寺驛馆歇息。”
德川庆心中一凛。明日这么快他原以为,作为藩属国使臣,至少要等上三五天,才能见到皇帝。
如此迅速的召见,说明大夏皇帝对他此次前来的目的,已经有所洞察,並且……十分重视。
这让他既感到荣幸,又感到一丝紧张。
次日,武英殿。
陈平川高坐於龙椅之上,身著玄色十二章纹的袞龙常服,神情淡然地看著阶下跪拜的倭国使臣。
“平身吧。”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
“谢陛下!”德川庆起身,垂手侍立,不敢抬头直视天顏。
“德川庆,”陈平川开口道,“朕记得你。三年前,你在皇家理工学院旁听,朕还见过你几次。你的算学文章,写得不错。”
德川庆心中一震,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他完全没想到,日理万机的皇帝,竟然还记得自己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异国学生。他激动地再次躬身:“陛下谬讚,臣……臣愧不敢当!”
陈平川笑了笑,语气隨意地问道:“你父亲身体可好朕听说,高丽的铁路通了,他似乎有些著急啊。”
一句话,直接点破了德川庆此行的所有偽装。
德川庆额头渗出细汗,他知道,在这位皇帝面前,任何外交辞令都是多余的。他索性心一横,再次跪倒在地,沉声道:“陛下圣明,无事能瞒过陛下。臣父身体康健,只是……確实为倭国之前途,忧心忡忡。”
“哦说来听听。”陈平川饶有兴致地看著他。
德川庆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思绪,用他在大夏学到的,最標准流利的官话说道:“启稟陛下。高丽蒙陛下天恩,兴新学,建铁路,国力蒸蒸日上,已然成为东亚诸藩之表率。而我倭国,虽亦为帝国藩属,却固步自封,不思进取,长此以往,必將被高丽远远甩在身后,沦为无用之邦。”
他说到这里,抬起头,眼中满是恳切:“臣父与臣,皆深感忧虑。我倭国,不愿成为帝国的累赘!臣此次前来,正是奉父之命,恳求陛下,能给予倭国一个与高丽同样的机会!”
他重重叩首:“倭国愿效仿高丽,以国內所有金银铜矿之开採权,换取大夏的技术与支持!恳请陛下,准许倭国修建铁路,兴办学堂,全面推行大夏新政!德川家,愿为陛下永镇东洋,绝无二心!”
殿內一片寂静。
首辅赵康等文武大臣,都有些意外地看著这个倭国青年。他们没想到,这个看似文弱的年轻人,竟有如此胆魄和见识。
陈平川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德川庆的这番话,正中他的下怀。
对於倭国,他的策略从来都不是简单的军事占领和资源掠夺。
那太低级了。他要的,是从经济、文化、思想上,对这个民族进行彻底的改造和同化,让它成为“华夏共荣圈”中,一个牢固的、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
一个主动要求被改造的倭国,远比一个被动接受的倭国,要好用得多。
“你的想法,很好。”陈平川缓缓开口,打破了沉默,“朕常说,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高丽抓住了机会,所以他们兴盛。现在看来,你们德川家,也准备好了。”
他看著激动得浑身发抖的德川庆,继续说道:“既然如此,朕便给你这个机会。”
“铁路,可以修。朕会派工部的工程师,去帮你们勘探线路。学堂,可以办。朕准许你们派遣更多的留学生,来我大夏皇家理工学院和国子监学习。至於新政……这需要你们自己有壮士断腕的决心。”
陈平川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朕可以给你支持,但倭国內部的那些阻力,需要你们德川家,自己去扫清。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德川庆心中一凛。他当然明白皇帝的意思。倭国国內,那些守旧的大名和武士,一直视德川家为“卖国贼”,对大夏的新政更是充满了敌视。想要推行改革,必然会触动他们的利益,一场內部的流血衝突,在所难免。
而皇帝陛下的意思很明確:这是你们的家事,你们自己解决。解决了,大夏的支持就到。解决不了,那就证明你们德川家无能,没资格做大夏在倭国的代理人。
“臣,明白!”德川庆咬著牙,重重地回答。
“很好。”陈平川满意地点了点头,“具体的章程,你稍后去和首辅赵康,还有工部、户部的尚书们商议吧。朕只有一个要求,修铁路的钱,大夏一文都不会出。你们可以用矿產、木材,或者……劳力来抵偿。”
“臣遵旨!”德川庆大喜过望。只要皇帝点了头,其他的都不是问题。倭国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和矿。
“另外,”陈平川又补充了一句,“朕听说,你在大夏留学时,对格物院的那些新东西很感兴趣。这样吧,朕特许你,在离京之前,可以去格物院和皇家理工学院自由参观。让全伯和吴墨,带你好好看看。”
这一下,德川庆是真的惊呆了。
格物院!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大夏帝国的心臟,是所有“奇蹟”诞生的地方!別说是他一个外国人,就是大夏的寻常官员,没有陛下的特许,都不得靠近一步。
皇帝陛下竟然……竟然准许自己去参观
这份恩宠,已经远远超出了君臣之礼,更像是一种……老师对学生的提携。
德川庆的眼眶瞬间红了,他再次深深叩拜於地,声音哽咽:“陛下天恩,臣……臣万死难报!”
陈平川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看著德川庆恭敬退去的背影,陈平川靠在龙椅上,心中一片平静。
他知道,自己今天播下的这颗种子,很快就会在东边那片岛屿上,生根发芽。他给德川庆的,不仅仅是技术和支持,更是一种思想,一种名为“变革”的思想。
他要让德川庆亲眼看到,大夏的强大,究竟源於何处。不是船坚炮利,而是支撑著这一切的,先进的科学技术,和“人尽其才”的制度。
他要让德川庆回去,替他斩断倭国那些盘根错节的旧势力,將那片土地,彻底犁一遍。
至於德川庆会不会因此坐大,甚至生出反心
陈平川一点都不担心。
一个从思想到制度,完全复製大夏的国家,如何能反抗它的母体当倭国的经济命脉、军事命脉、思想命脉全部掌握在大夏手中时,它就永远只能是大夏的影子。
更何况,他还在倭国,留了丁远这么一个后手。
“赵康,”陈平川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