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指导┃
《孔乙己》最初发表于1919年4月出版的《新青年》第六卷第四号,后收入小说集《呐喊》。鲁迅的学生孙伏园在《鲁迅先生二三事·〈孔乙己〉》一文中写到鲁迅自己谈论《孔乙己》的一些言论:“《孔乙己》中的主角孔乙己,据鲁迅先生自己告诉我,也实有其人,此人姓孟,常在咸亨酒店喝酒,人们都叫他‘孟夫子’,其行径与《孔乙己》中所描写得差不多。”另外,鲁迅还告诉孙伏园自己所写的小说中最喜欢《孔乙己》,《孔乙己》的主要创作目的“是在描写一般社会对于苦人的凉薄”。小说以咸亨酒店小伙计“我”的视角,描写了因为科举没有成功而陷于生活困境之中却又固执地以穿长衫来保持读书人身份的孔乙己的悲惨命运,通过短衣帮和穿长衫的酒客们对于孔乙己的嘲笑,以及科举成功的读书人丁举人对孔乙己的残酷殴打,写出了现实社会中各阶层的人对于受苦难者的冷漠,揭示出了国民的劣根性,并从侧面写出封建科举制度对读书人的毒害。另外,文章以“我”二十多年后对孔乙己的回忆,在作为小伙计的“我”对孔乙己故事的带有嘲笑意味的叙述之中,隐含了作者对孔乙己的同情与批判,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同时也有对看客们和产生这些看客们的社会进行了批评。
鲁镇的酒店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都是当街一个曲尺形的大柜台,柜里面预备着热水,可以随时温酒。做工的人,傍午傍晚散了工,每每花四文铜钱,买一碗酒,——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现在每碗要涨到十文,——靠柜外站着,热热的喝了休息;倘肯多花一文,便可以买一碟盐煮笋,或者茴香豆,做下酒物了,如果出到十几文,那就能买一样荤菜,但这些顾客,多是短衣帮,大抵没有这样阔绰。只有穿长衫的,才踱进店面隔壁的房子里,要酒要菜,慢慢地坐喝。
开头交待了故事发生的场景、时间及人物。
写短衣帮和穿长衫的酒客的区别,为下文孔乙己的出场作铺垫。
“踱”字写出了长衫客的神气。
我从十二岁起,便在镇口的咸亨酒店里当伙计,掌柜说,样子太傻,怕侍候不了长衫主顾,就在外面做点事罢。外面的短衣主顾,虽然容易说话,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黄酒从坛子里舀出,看过壶子底里有水没有,又亲看将壶子放在热水里,然后放心:在这严重监督之下,羼水也很为难。所以过了几天,掌柜又说我干不了这事。幸亏荐头的情面大,辞退不得,便改为专管温酒的一种无聊职务了。
我从此便整天的站在柜台里,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有些单调,有些无聊。掌柜是一副凶脸孔,主顾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孔乙己到店,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只有”一句突出对孔乙己的印象是“笑声”,表明孔乙己是一个受到众人嘲笑的人。
孔乙己是站着喝酒而穿长衫的唯一的人。他身材很高大;青白脸色,皱纹间时常夹些伤痕;一部乱蓬蓬的花白的胡子。穿的虽然是长衫,可是又脏又破,似乎十多年没有补,也没有洗。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之乎者也,教人半懂不懂的。因为他姓孔,别人便从描红纸上的“上大人孔乙己”这半懂不懂的话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作孔乙己。孔乙己一到店,所有喝酒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孔乙己,你脸上又添上新伤疤了!”他不回答,对柜里说,“温两碗酒,要一碟茴香豆。”便排出九文大钱。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偷了人家的东西了!”孔乙己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偷了何家的书,吊着打。”孔乙己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窃书不能算偷……窃书!……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君子固穷”,什么“者乎”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以站着喝酒而穿长衫写出孔乙己的尴尬处境:在经济上和短衣帮一样,但在精神上却向穿长衫的那一类人靠拢。肖像描写表明孔乙己的落魄,并经常遭到殴打。
以所有的酒客都嘲笑孔乙己来说明孔乙己既不在短衣帮之中,又不在长衫客之中的处境。
以对话描写写出孔乙己的迂腐。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孔乙己原来也读过书,但终于没有进学,又不会营生;于是愈过愈穷,弄到将要讨饭了。幸而写得一笔好字,便替人家钞钞书,换一碗饭吃。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好吃懒做。坐不到几天,便连人和书籍纸张笔砚,一齐失踪。如是几次,叫他钞书的人也没有了。孔乙己没有法,便免不了偶然做些偷窃的事。但他在我们店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就是从不拖欠;虽然间或没有现钱,暂时记在粉板上,但不出一月,定然还清,从粉板上拭去了孔乙己的名字。
此段插叙,介绍孔乙己过去的经历,及好吃懒做的性格,为下文孔乙己的悲惨结局埋下伏笔。
孔乙己喝过半碗酒,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孔乙己,你当真认识字么?”孔乙己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半个秀才也捞不到呢?”孔乙己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之乎者也之类,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此处以孔乙己从不拖欠酒钱说明孔乙己也有好的一面,同时为下文从孔乙己还欠着十九个钱来暗示孔乙己已经死去作铺垫。
未考中秀才是孔乙己悲惨命运的外在原因之一,以此写出封建科举制度的罪恶。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掌柜是决不责备的。而且掌柜见了孔乙己,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孔乙己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孩子说话。有一回对我说道,“你读过书么?”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读过书,……我便考你一考。茴香豆的茴字,怎样写的?”我想,讨饭一样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孔乙己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能写罢?……我教给你,记着!这些字应该记着。将来做掌柜的时候,写账要用。”我暗想我和掌柜的等级还很远呢,而且我们掌柜也从不将茴香豆上账;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不是草头底下一个来回的回字么?”孔乙己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柜台,点头说,“对呀对呀!……回字有四样写法,你知道么?”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孔乙己刚用指甲蘸了酒,想在柜上写字,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以孔乙己想教“我”识字之事,从正面写出孔乙己善良和渊博的一面,同时又从侧面写出孔乙己在酒店中的寂寞。
有几回,邻居孩子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孔乙己。他便给他们茴香豆吃,一人一颗。孩子吃完豆,仍然不散,眼睛都望着碟子。孔乙己着了慌,伸开五指将碟子罩住,弯腰下去说道,“不多了,我已经不多了。”直起身又看一看豆,自己摇头说,“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于是这一群孩子都在笑声里走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