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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怪的是,皇上为什么拿出东厂的揭帖给内阁的人看?按规矩,东厂揭帖是不能交给朝臣看的。

这么一大堆疑问,把内阁三位老臣弄得一头雾水,可现在皇上问到这儿了,内阁又不能不做答复。问题是:怎么答复?

答不上来呀。

三位阁老大眼瞪小眼发了半天愣,还是刘健硬着头皮上奏:“东厂揭帖所奏与大理寺的案卷完全不同,臣等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内阁首辅说他“不知是怎么回事”,这个答案够泄气的。朱祐樘冷冷地说:“东厂是朕的心腹,他们的奏报没有不实之理。”

皇帝这话等于承认:东厂插手“张天祥案”是皇帝直接授意的,话说到这儿,其实已经“点了题”。可刘健竟没注意到这个重要的“暗示”,仍然向上奏道:“臣以为此案已经交由巡按御史和大理寺同问,又有锦衣卫官员在旁听审,证据确凿,按说不会有什么问题。”

眼看内阁首辅像个灯笼——不点不亮,朱祐樘心里挺不痛快,用手指点着揭帖上的文字:“东厂报说此案被告之人是屈打成招,张天祥现在已经死在狱里,这又怎么说?”

刘健忙说:“张天祥是病死的,并非用刑而死。”

听刘健一句一句地顶他,朱祐樘把眼一瞪:“你等都在京师,怎知张天祥一定是病死?”

“bsp;见刘健还在顶撞,朱祐樘也提高了嗓门儿:“sp;是啊,三位阁老都在京城里待着,并没亲身参与案件的审理,怎么敢说没有“屈打成招、致人身死”这回事?怎么就敢咬定张天祥一定是病死的?谁也不敢打这个包票!

现在皇帝咬住“屈打成招”不放,声色俱厉,三位老臣虽然还没摸着门儿,却已吓得不敢开口了。

对“张天祥案”朱祐樘已经准备多日,早就胸有成竹。现在眼看弄得有点儿僵,他也不再疾言厉色地追问。停了片刻又说:“依朕看来,此案的始末缘由应以东厂揭帖为准,御史、大理寺所奏不实,需要推翻重审。”

若说锦衣卫是皇帝的鹰犬,那么东厂就是皇帝的爪牙。在皇帝心目中,东厂比大理寺的地位高得多,这一点不用说阁老们,全天下人都知道!问题是,“张天祥案”与众不同,在这个案件的审理方面不能出纰漏。

大明朝的边境政策是一手拉、一手打,凡愿意和大明和平共处的部族,就施以“贡市”之恩;与大明为敌的,明军才加以讨伐。在攻伐敌军时,大明也希望得到那些关系良好的睦邻部族的帮助。现在张天祥私出边关袭击边民,杀良冒功为祖父请赏,行为极其恶劣,影响更是极坏!若斩了张天祥、张斌,有利于修复大明与关外友邻部族的关系。倘若承认张天祥的“战功”,一来等于无故在关外树敌;二来怂恿了“杀良冒功”的丑事,后患无穷;三来,若此案推翻,前面负责审理的御史、大理寺官员都要获罪,太不公平了。

东厂是皇帝的亲信没错,可不能因为东厂受宠就把“道理”改了,把大事办坏了!

身为内阁首辅,刘健不得不硬着头皮抗辩道:“此案已经审结,现在推翻重审,总得有个缘故吧?”

“就以东厂揭帖为凭还不够吗?”

听皇帝句句话不离“东厂揭帖”,刘健把心一横,梗着脖子奏道:“臣以为,按惯例东厂揭帖不能拿给外臣看,所以揭帖上的内容不能作为证据。”

刘健敢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因为他早年出身詹事府,从朱祐樘做太子的时候就追随左右,同甘共苦这么多年,一直最受皇帝器重,自以为在弘治皇帝面前无话不可说,无谏不可奏。想不到一句话刚说完,朱祐樘已经沉下脸来,拿眼睛剜着刘健冷笑着问:“这么说,东厂的密报是毫无用处了?”

弘治皇帝突然变了脸,刘健心里一寒,赶紧改口:“当然也不能这么说……”

刘健的话还没说完,朱祐樘已经厉声喝问:“那该怎么说?!”

只这一句,刘健膝盖一软差点儿瘫在地上,赶紧双手扶地,好歹撑住身子,已经吓得脸如白纸,浑身冷汗。

见阁老被自己的气势镇住了,朱祐樘又冷冷地说:“‘张天祥案’事出蹊跷,必须重审!几位老先生去商量个妥当的办法吧。”